禅修指导(六) 明影法师


(2018年7月24日下午于法轮阁)

有很多同学,有疑惑,很茫然,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当触及到我们知识体系的薄弱环节、我们不擅长的东西、我们未知的领域时,不断探索才是智慧成长的开始。彻底打翻以前那些非常清晰的思维方式、知识体系,你才能够有所成长。如果我一说,你就能听懂,说明我说得太low了。因为我说的话全在你的知识范围内,我可能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但并没有对你的认知体系给予超越性的滋养。

我个人认为,现行的教育体系当中,没有智慧教育,只有知识教育、专业教育、逻辑教育等学术的训练,但这些不能够认识我们的生命,就好比我们的哲学系是培养哲学学者的,而不培养哲学家、思想家一样。恰恰佛教就是要不断地培养思想家,也要培养圣贤,培养佛,这是我们平常的教育里没有的。

传统的哲人常常互相辨析: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为什么这样说?这是最传统的哲学教育,古希腊的哲人们,苏格拉底、柏拉图他们就是这样,用生命去探索,不为学位、不为课题、不为发表文章,只为真理,这是学禅的基本素质,就是要用生命来承担。云门文偃禅师就是这样的,他去问陈尊宿(即黄檗禅师的重要弟子、首座和尚,后来发现了临济禅师),此时的陈尊宿是什么情况呢?他在杭州观音寺做住持,下面有几百个弟子,但能听懂他讲话的很少。后来,陈尊宿的母亲年龄渐老,他不能拿自己的供养去侍奉母亲,便找了一个破庙住了下来,每天编草鞋,用卖草鞋的钱养活母亲,这就是出家人的尽孝。

云门文偃禅师参学找到了陈尊宿,推开破庙门时,陈尊宿正在编草鞋。云门禅师问:“什么是禅?什么是本性?”陈尊宿不说,只是向外推云门禅师。为什么不说?启发式教育嘛。连着问了三次,被推出去三次,后来,云门禅师急了,门刚一敲开,就把脚往那儿一别,他想顶住硬进,陈尊宿溜着劲把门一关,“嘎巴”脚折了,云门文偃禅师当下思维心就断了。这个事情是真的吗?民国年间,虚老到了云门寺,这时云门文偃禅师的肉身还在,但是境况不佳,就在荒草当中坐着,虚老过去一看,他的脚那里果然是有缝儿的,确实受过伤。在陈尊宿这里问道之后,云门文偃禅师十七年间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极尽参学,“始得心猿罢跳,意马休驰”。

云门文偃禅师最后得法于雪峰义存禅师。雪峰禅师是德山禅师的弟子,曾“三到投子,九上洞山”,向投子和尚和洞山禅师学习,在德山那里又学习了30年,后来在湖南鳌山村的一处客栈里被他的师兄启发才彻悟。鳌山村就在药山村的旁边。

赵州和尚与雪峰禅师一样,都是那个时代一等一的大禅师,禅门第十代祖师里面的佼佼者,被誉作南北的双峰,人称“南有雪峰,北有赵州”。当时,雪峰禅师座下有一千多人,赵州和尚坐下只有一二十人,但他们的影响与弟子多少无关,而是因为他们的禅风一样地精纯。

在那个时代不只赵州和尚讲“狗子无佛性”。盐官禅师的两个弟子去参礼沩山禅师,盐官禅师常讲:“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沩山禅师却说:“一切众生皆无佛性”,两位大德的开示如此悬殊,让这两位学人满心疑惑,只好告别了沩山。但这一路上,两人并不交谈,各自参究。其中一个对沩山祖师是有信心的,他想,一个世所公认的大禅师,为什么说得这么吓人?一路走,一路想,突然间一脚踏空,摔了一跤,思维顿断,“一切众生皆无佛性,沩山说的太对了!”说完便又重新回到了沩山座下。此时,另一个的疑情越来越浓,在过一条小溪的时候,因为涨水,一时难以过去,这时他一动念头,恍然有省,“是呀,一切众生皆无佛性!”

所以,很多大禅师都在讲“一切众生都无佛性”,为什么?要想真正把它搞明白,一定要对我们的祖师有信心,相信赵州和尚不会说错,相信沩山禅师不会说错,而释迦牟尼佛说“一切众生都有佛性”显然也不会错——他们都不错,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为什么?这个“为什么”,你一定要得一个实的答案,真正地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这样讲,而不是你给他想出答案来。因为任何答案在这儿都不成立,千经万论都解释不了这个问题,这不是一个思维能回答的问题,但是又要把这个问题放在心头,用思维去体会,用它来把那些千丝万缕的思绪凝住,所以叫凝住壁观。 

古人参公案也是有方法的。一开始,先要忆念公案,在内心演绎公案,自己来一番问答:“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僧又问:‘上至诸佛,下至蝼蚁,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却无?’”后面那一句不管它,把这个问题一提,你可以再问一句:“是啊,为什么?”或者只是忆念公案:“狗子为什么却无?”然后就在这儿参“为什么”,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间体会。当熟悉了以后,可以直接便是“州云:‘无’。”或者直接就问:“为什么?”

好,大家来参一参这个“为什么”。

(静坐)

(开静)

做一次深呼吸。好,把腿放下来。

我们要明确几个问题,第一,参禅不是修禅定。参禅是大乘的慧观,达摩祖师称之为“南天竺一乘无得正观”,这是大乘佛法最核心的观法。所以参禅不是修禅定,不是将心专注在一境,心是活的,疑情也是活的,活泼泼地让思维心不现起。但稍微一偏差就有可能是在修止、修禅定,而不是参禅。就像有人说,他抓了一个空空荡荡的东西,他认为那是参禅,错了,那个叫修止,不是参禅。也有人利用催眠的方法让意识休息了,此时似乎也会有一种清清净净的觉知,很清楚,没睡着,但那也是错的,那是催眠,不是参禅。

智慧的转变是在活泼泼地运用当中的成长,所以说不是离开意识,不是让你的意识休息后再去参禅,而是把意识最活泼地保持住,却又不落入到思维的层面。落入到思维的层面那叫“话尾”,那叫分别、比较,那叫闻思,不叫观心。观心是欲问而无问,欲思而无思,是我们心最活跃的东西,不偏向禅定,不偏向催眠,不是心理学,不是艺术,不是感受,不是情怀,也不是哲学层面的思维,都不是。它是思而无思的这样的一个慧观的状态,就是活泼泼地让思维心越来越清净,越来越稳定,越来越解构它。好在我们的思维心从来就不真实,是我们在不断地思维、强化它的力量,我们拉着这个世界去运转。世界的动力不在太阳系、不在银河系、不在宇宙大爆炸,而在于此时此刻的起心动念。活泼泼地不让它流入到分别中,就没有给这个世界提供动力,我们就走在了超越一切现象的路上。

只要我们这个“不用心的用心”“不思维的思维”,用得足够纯粹,你能够住于疑情,那就意味着随着你功夫的成熟,强大的思维心的机制将会得到迅速缓解,直到有一天,于突然间意识坍塌,那就是开悟。人就会从时间、历史、思维的束缚当中获得解脱,焕然一新。

营员1:师父,我们是不是要拼命地去想,然后保持那个状态,但是又不能理性地去思考?

明影法师:对,你要思维那个公案,可以用理性思维,因为所有公案都是解构理性思维的,但你用理性思维又是思维不下去的,就在那个思维又思维不下去的地方,把疑情停在那儿。唐宋年间的疑情公案是很活泼的,禅师们总是在突然间给你一个莫名其妙的超出你预知范围的启发,这其实就是启发式教育,“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启发你的好奇心,而好奇就是疑情的要素之一。为什么赵州和尚竟然敢这样说?为什么?安的什么心?你把这句要搞清楚,越想不清楚越想,这就是参禅的状态。

营员2:那是不是一种特别迷茫,不知从哪下手的状态?

明影法师:你不知道在哪下手,也是个状态,就是因为这不是你的思维能下手的地方,参禅的目的就是解构你的思维心。

营员3:师父,需要把这种状态继续保持下去吗?

明影法师:不是,我们强大的分别心会把它打散,你要不断地通过你的道心提出这个问题,但当问题的力量不够强时,你要再提,不断地提。有的时候你要提公案,有的时候你要反思“为什么” “我在想什么”,反思那些思维的问题。

由于我们是无数倍地习惯分别,不习惯于不思维的参禅状态,所以这个状态一旦衍生,就会迅速地往我们心灵深处进发,那么就会遇到我们坚固的分别心,你就会很纠结,这时你不要再参,你要忘掉参禅,靠念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的方式把那个状态打散,不然的话你就会受伤。古人有的参禅会出血,什么情况都有,但我个人认为这是误区。欲思而无思,越轻越好,赵州和尚讲“若用力,即乖”,因为这是非常轻、非常微妙的功夫,尤其一开始,越轻越好,一重就错,一重就是取舍。因为取舍心是我们心的根本意识,而疑情是不取舍的,它是解构取舍的,我们对它并不熟悉,可是我们以一个取舍的分别心来用这个功夫,就一定会经常被取舍心吞没或者变成取舍。很多人要么在修禅定,要么在一味的取舍当中,根本功夫用错了,所以开悟不了。

心很自由,很踏实,所以古人把这个状态叫“得力处省无限力,省力处得无限力。”抓住了宇宙力量的源头,我们生命扭转的源头,心会非常踏实,但一开始不习惯,我们没办法,因为我们在“鲤鱼跳龙门”。

把功夫用好之后,你的心里会很踏实,你知道你已走在生命成长、智慧开发的正路上。你再读什么经典都会相应,读经典有利于参禅,参禅则在消化经典。你很清楚你是在成长,其他的人再也忽悠不了你,因为你抓住了生命的龙头,所以古人叫“紧把绳头做一场”。

营员4:师父,高中时我们学过光的波粒二象性,当时有人问爱因斯坦为什么光既有波的性质又有粒子的性质?爱因斯坦就说,为什么它不能同时具有?爱因斯坦的回答跟这个公案比较像,是不是说狗可以既有佛性又可以没有佛性?

明影法师:不是这样参的,这变成思维了,成了科研了。

以大乘来讲,一切现象,包括波粒二象性都是人的智慧不足以给答案、不足以给下结论的,它都有无限复杂的一面,但是我们忽略了那一面。我们下结论都是相对真理,都是有对有不对的一面。所以说不下结论,包括中观宗讲的时候只破不立也是这个意思——破邪见不立正见,破除分别,不在思维心上建立,它不是辩论的意思。破除分别心,才是修道的正途。

营员5:是不是从某些方面来看,狗是没有佛性的,但是换一个角度它是有佛性的?

明影法师:是的,作为知识你是可以这样讨论的,但是这样的讨论并没有意义。

你要照见,而不是讨论。祖师传的是禅,传禅是让你当下开悟的。怎么开悟呢?就是要让你用一个思维想不通的问题,实现自我解脱、自我开悟。我们的知识体系非常丰富,好像什么都能回答,但是分别心不除,便老想着给它一个标准答案,一个是与非的答案。破除分别心,参禅的要点就在这儿。你说,一切众生都有佛性,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证明一切众生都有佛性?任何问题、任何一个佛教的名词,你都可以一问到底,直至我们的妄心不起的地方,但你不要简单地回答一个问题。因为一切问题都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如果我们现在要想进入绝对正确的状态,就不能用讨论学问的方式去参公案。

佛法源于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觉悟的真实,他不给我们标准答案,而是让我们亲自去看事理的真相。他告诉我们思维的误区、认知的误区,只是相似地、简单地描述一下解脱的意义,他不过多地说,让我们自己来解构我们的问题,然后亲自去证实,所以我们就不能在现代的知识体系里去把握这些东西。这个工具有问题,我们的思维方式有问题,所以你要把这一切都放在一边,才好讨论佛法。用一个有限的手段、语言来讨论一个不可传的生命智慧,在有形有相的思维方式、思维习惯中,要建立通向绝对真实的路径,这就是传法之难。

佛法的目标是为了解构我们的所有认知。比如,明能破暗这是常识,但是明真的能破暗吗?明从来没有见到过暗,怎么能破暗呢?这就是我们的一个常识性的误区。灯一亮,暗就没有了,它们两个又没有见面,你并没有看到明推着暗跑掉。如果明能破暗,那灯一亮,全世界的暗都能破掉,这才符合逻辑,可是不对啊。这是因为明能破暗的逻辑本身就有问题,这是我们自己的一个认知结论。明跟暗是我们分别心的产物,我们所有的经验都经不起辨析。中观就是把我们所有的经验,所有的思维、逻辑,包括佛法的知见都辨析一番,发现都不成立。都不成立,难道是要推翻吗?不是,而是要让我们的心停下来,参禅就是要进入这种状态。

公案都是这个层面的智慧,都是超思维的妙法,而不是供讨论学习的,所以讲公案只能参。但怎么参?为什么参?参的原则和方法,以及存在几个方面的问题等都要搞清楚。

我们站起来,观照一下我们站立时左右腿的情况。这样既能让思维休息一下,也可以练习一下站参。站参的方法特别好,这个是我发明的。有人问了,你怎么还能发明这个呢?当你掌握了法的原理——法就是心跟身在一起,观察此时此刻的身心现象,你不但可以发明站禅,还可以发明茶道、花道、太极拳等,甚至走路禅、听课禅、刷碗禅,你都可以发明。只要是在专注地观察,一心一意地觉知此时此刻的身心现象,没有在思绪当中,就是有止有观的运用。

好,放下思维,放下这些让我们头疼的想法,单纯地观察两只脚的感受以及两条腿的松紧程度。

(站参)

还有一种参禅的方法,就是时下最流行的“谁”字法门,参“念佛的是谁”。因为提倡念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我们可以上来念几句“摩诃般若波罗蜜多”,以此来作为我们调伏粗重烦恼的法门。当念到一个程度之后,就可以问自己:“是谁在念呢?”是嘴在念吗?显然不是,死人有嘴但死人不能念。为什么活人能念?活人跟死人的差别是我们有心,我们的精神还在。那心是什么呢?我们说,念的是妄心,那妄心是怎么来的呢?

参问真心,可以从两个层面进行。第一,你可以思维、研究能念的心到底是什么,尽你全部的思维、全部的知识,去研究。这本身也是一个探求的过程。第二,你也可以把问题提在这儿:是谁在念,念诵的是谁?也就是我们的本性是什么?能念的心体是什么?先是以念佛来调伏粗心,然后以参“念佛是谁”来明心见性,这两个法门有效组合。好,我们体会五分钟。

把腿扳起来。先念几句“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然后提出一个问题:能念的是谁?可以研究这个问题,也可以把这个疑问放在心头。

(静坐)

(开静)

做一次深呼吸。

对于参禅用功,我们可以如此用心:一个参“是什么”,另一个参“为什么”,还有一个参“是谁”。参“是什么”,就直接问:“我们的心是什么?” 这一参法,以雪峰禅师提的最多;参“为什么”,以赵州和尚的无字公案最为著名;参“是谁”,是时下流行的参法,比如,参“念佛是谁”,或者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然后参“能念的是谁”。

疑情的疑,不是怀疑的疑,是疑问的疑,是想知道的意思。但是参禅的标准是“思量个不思量的”,用思维心思维那个不可思维的心体,这就是参禅的金科玉律。

这些问题为的是超越思维、解构思维。对于我们来说,想把这个功夫学会、用熟,并不容易。在老和尚的启发下,用了十几年,我才学会参禅,才找到了一点感觉,因为太笨了,走过了很多弯路,所以能够从不同的角度为大家做出分析。但即使我讲得很清楚,大家可能还是弄不懂,认为这个太闹心了,太玄了。那么,还有一种方法,如果有人问你学会参禅了吗?你说“不懂,不会,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参禅的三大法宝。因为不懂、不会、不知道,所以才没得想,心才能够清空,在不会处体会,这就是参禅的用功。

有人问六祖大师:“黄梅意旨,什么人得啊?”六祖大师说:“会佛法人得。”那人再问:“和尚得没有?”“我没有得。”又问:“为什么呢?”“我不会佛法。”居然六祖大师讲他不会佛法!“不会”很省心,就是要省心,用“不会”的态度,“不会”的认知把我们的思维心停下来,用“不会”平实地遮止妄心。

接下来,我想跟大家再讲一下平实的用功。禅宗素有参妄心和参真心的两大传统,对于我们来说,参妄心会更平实一些。怎么参妄心呢?

禅宗的观心,基础观心是观妄心,跟四念处是一样的,直接观察我们的思维心,包括情绪,就是平静地看,连续地看,养成看心的习惯。平常我们都是用心看世界,现在我们来看心。那心怎么看呢?幸福不幸福你知道,开心不开心你知道,舒服不舒服你也知道,只不过你没在知道上用功,光在分别取舍上用功,没有在观察上用功。现在,了解你的感受、你的思绪,了解你有妄想没妄想,了解你是舒服状态还是不舒服状态,全面地了解它,养成看心的习惯,这就是禅宗观心的基础用功。一切活泼泼的现起的觉受都可以看,看心,越看心越清净,心就回归了。

这时,重点看什么?重点看负面,看苦,看烦恼,看妄想,看问题。因为看苦的过程就是化解的过程,就是我们生命的自我治愈、自我净化的过程。看乐,则会令我们越看越狭隘。因为这个世界不美是主要的,美是很少的,追求美就走向了死胡同。当我们面对不美,解构对美丑的认识,继而放下美丑的心,就会发现我们天天生活在美中,这就是我们禅师的境界。

禅师们天然就是一个诗人情怀,因为他超越了美丑,所以一切都是美的。基础的艺术有利于情怀的养成,但是如果没有智慧的引导,深入下去一定会走向死胡同,内心的自我、内心的执着会放大。执着于美,就会导致纠结。所以,修行人看问题,把问题超越了,你就整体超越了。超越美丑,才能真正生活在宁静喜乐的审美意境中。

在这中间,我们可以观察到我们个性的问题、心理的问题,这个可以跟心理学挂钩了。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复杂的情绪、思绪,我们的身体、情感、心理等总有挥之不去的问题,不要回避它,就跟遇到风浪一样,主动去迎接它,很快就会穿过风浪了。

这时,参两个问题:第一,是什么?第二,为什么?不管我们心里的问题是什么,只要是让我们不愉快的、让我们难受的、挥之不去的,就坐在这里安静地看着它,直接用我们的觉知力去接近它、研究它、透视它、描述它,到底是什么?看得越清楚越好。当然并不容易,这也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当太近的时候,你可能会被搅进去,这时你要退出来,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数着呼吸,远离,不然你会放大问题,更加纠结。平衡一些时,你再去看它,看得多清楚,它就会缓解多少。

你还可以运用学到的佛法知识,尤其是唯识的知识,你观察它到底是什么?是贪心,是嗔心,是惭心,是愧心,是后悔心,还是疑心?你要研究它是什么心,以及这样的果报会是什么样的因,等等,这都是运用教理的地方,用教法来研究自己种种的心理现象。在禅堂当中看,然后探究其内在的问题,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开,人就会越来越健康。

当你有了一个健康的心态,就去参我们的妄心是什么,盯着我们的妄心来看总的源头,进一步地参真心:到底是什么?是谁?为什么?这是一整套的系统法门。那么,我们平常的观呼吸、念诵等,作为基础的用功,旨在调伏我们粗的思绪和妄念,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从基础到深入、从小乘到大乘的完备的学习系统。

在学习教理时,我建议大家以读般若经为主。中观、唯识的学习,都是为了要理解般若。大量地读般若类经典,如《金刚经》《心经》等,看祖师的公案,培养道心,学会参禅,这样就构成了这个时代学习汉传佛教、学习大乘佛法的总的法门系统。

平常生活中,以持戒和布施等基础修行作为我们的基本修养,剩下的时间在法义的学习和禅宗的实践上用功。

当然,任何一部经、任何一个禅观法门,都需要你长远地去参究、学习,既需要看相关的典籍,同时也需要到那些公认的有传承的纯正的善知识那里去参学。所有的优秀的善知识,讲的一定是符合教理的,如果有人不符合,你一定要退避三尺,敬而远之。

营员6:师父,我想跟您再确定一下,参真心是不是就是参“念佛是谁”和“狗子无佛性”之类的公案?

明影法师:对。

营员7:那参妄心就是观察我们的妄想吗?

明影法师:对,可以这样讲,即使这样用功也没有问题。因为看明白妄心,就能进入真心;参真心,就能够解除妄心:这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营员8:这两种方法没有高下之分,就是看个人的根基吗?

明影法师:看你的当机,能不能用得起来。

营员9:如果我们参某个公案或者说某一个问题的时候,对这个并不感兴趣或者提不上来信心,怎么办呢?

明影法师:你要转换,要找到让你有信心的。建议大家请一本《五灯会元》来看,那里面有一千多个公案,很美妙,但有些真的很难懂,越难懂越好,知道不懂,正好用功。懂的不懂的,你都要看,反复地看,看得有滋有味的时候,就会引发你的疑情。也就是说,公案是平等的,但是哪一个跟你有缘,哪一个会让你有源源不断的动力,要看你跟这个祖师的因缘,以及过去生中你跟这个法脉的因缘。这个别人没办法给你指定,一定是你自己找。过去的祖师们寻找与自己有缘的祖师,也是要跨过千山万水的。同样是一等一的祖师,不是谁都能帮你的,这就是因缘问题。 

营员10:师父,到底什么是疑情?

明影法师:你不妨带着这个问题——带着这个问题来提问,就是疑情。这个问题,我研究了十几年,如果你一下子就能把它搞明白了,我觉得你太棒了。但事实上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你得找到感觉才行。你要不断地沿着这个问题——什么是疑情,把这个问题研究明白了,你就知道大乘观法的要领在哪里了。

营员11:师父,坐禅对于身体的气脉有什么影响吗?

明影法师:身体的气脉不通,都是源自于贪嗔痴的习气和知见。坐禅,就是调伏习气,去除知见。只要有一念相应,气血就会马上获得调整和贯通。

营员12:就像这样坐着,气脉就能通吗?

明影法师:对。我们的气脉一直都是活的,当你把心管住的时候,气脉就会越来越顺,但我们只管在心上用功,不要去管气。

营员13:有时间限制吗?

明影法师:没有时间限制。随时随地用功,或长或短自己安排。

营员14:师父,您觉得佛法是属于唯心的吗?

明影法师:佛法不是唯心的也不是唯物的,因为唯心、唯物都在五蕴的范围内。我们讲“照见五蕴皆空”,这是佛法,唯真实,不是唯哪一个。

营员15:师父,当我们还没有达到了脱生死的境界时,怎么面对至亲之人的死亡呢?

明影法师:临终时,要陪伴;去世之后,则要面对这个问题,尽量多地为亲人做些什么,比如诵经回向,同时还要借此思考人生,因为这是人生的一个重要课题,谁也回避不了,都要主动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