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大和尚苍岩山行脚开示

苍岩山行脚开示


明海大和尚


我在这里准备说的是关于出家的,行脚的生活。虽然是坐车,但今天这一路过来,收获也很大,本来我们大概只要三个钟头就要到的路,结果走了四个小时。在路上,种种的体验,种种的障碍,司机的不合作,然后是汽车坏了,然后是轮胎爆了,高速公路上堵车,最后一路倒过来,所以为了我们这次行脚有关的组织工作,负责这次组织活动的法师特别是明奘法师、常仁法师,着了很多急,脑细胞死了很多(笑声 , 掌声)。还有我们这次到苍岩山,它这里是要收门票的,要 30 元。不过你们不要怕,最后是政府领导给我们关照了一下,全部免票(掌声)。感谢我们政府的关照,感谢我们的领导,虽然他们不在场,但我们还是要鼓掌向他们表示谢意(掌声)。我们在路上几经挫折,着了很多急,常仁法师负责汽车的调动,所以他着急最多,我们在一辆车上,临近苍岩山,看到青青的山色,他突然这样讲,他下了一个转语,他说:“这也不错,苍岩山并不就是我们的目的,过来遇到的各种困难,这也就是我们的行脚。”行脚的意义就在此,他并不就是为达到某一个目标,以禅僧的行脚来说,那是没有固定的目标的,他只是在路上走,当他走的时候,他就是在路上走。


中国历史上,禅僧的行脚是有非常悠久的传统的。古代中国寺院有讲寺、律寺、禅寺,。一般的说,讲寺、律寺这些寺院的生活是相对稳定的。只有唐朝以后在中国勃然兴起的禅宗寺院,禅僧的行脚才是真正蔚然成风,而且是每一个禅僧修行生涯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我们可以想象在古代中国虽然交通工具不太发达,但中国的公路,大致的路线还是具备的。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还是有官道,有驿站,而行脚的禅僧还不仅在官道、在驿站、在一马平川上行走,也有很多时间披荆斩棘,在深山老林里行走。在那里去拜访修行人,寻找修行的或开辟修行的道场。


禅僧的这种行脚的生活,从印度佛教来说有它的渊源。我们知道《华严经》里面,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故事。经里讲善财童子发起菩提心时,文殊师利菩萨告诉他:“你仅仅是发起菩提心还是不够的,你对这个世界上的法界、法的差别相还没有通达,很多差别智还没有学会。所以你应该到各地去广参博学,请教那些修行的菩萨们。”这样善财童子就离开了文殊菩萨。在《华严经》里讲,他向南边行,经过一百一十个城市,拜访了五十三位修行人。在他所拜访的五十三位修行人里面有出家人、比丘、比丘尼、沙弥,也有在家人如国王、做生意的长者、甚至也有妓女,各种各样的修行人。当他五十三参结束的时候,最后他来到弥勒菩萨的面前,登上弥勒楼阁。所以佛教里面讲“百城烟水”。经过 100 多个城市,拜访五十三位善知识,成为佛教的——从教理上说,广参博学——在非常广大的空间里面去拜访各种各样修行老师的一个典范故事。那么在印度,出家人的生活更有行脚僧的特色。印度的季节比较我们中国的中原要显得单纯一点,它一年就大概是三个季节。雨季出家人会结夏安居。在一个寺院,在居士们供养的一个道场安住,其他的时间他就会游行教化,就会带着自己简单的行囊、衣钵,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在印度传统的比丘修行生活里面,有一种最艰苦的修行生活就是头陀行。头陀行就是把物质生活降低到最低极限,而头陀的最大特点就是到各地云游,没有固定的居处,即使在一个树下也不会连着住两个晚上。他住一个晚上就会离开那棵树,重新换一个地方。在这种居无定所的修行生活里面培养心灵的力量,乃至道业成就。


佛教传到中国以后,一开始的时候,出家人的生活也是居无定所。禅宗是在南北朝,隋朝时达摩祖师传到中国来的。他是从印度坐船来到广州番禹,后来在建业(今南京)和梁武帝讨论修行,不太投机。又离开南京到现在的河南嵩山少林寺,在那里静坐九年。后来得到一个传法弟子,就是历史上的二祖慧可。在达摩祖师以后的这几代祖师,二祖慧可、三祖僧璨一直到四祖道信,他们的生活都是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住所,即使在一个寺院住的时间也不长,而且有的时候这些祖师还会到街上,人多的地方混迹于人群。二祖就是,二祖的道场在中国南北都有,在河北邯郸成安县一个元福寺,那就是二祖慧可住过的地方。在安徽也有二祖住过的地方,你们看,从河北到安徽这个距离也是很长的,说明他那时的生活是非常不固定的。在六祖以后,禅宗在中国的影响越来越大,禅寺越来越多。在水边林下修行传法的禅师也越来越多。六祖以后有两位非常有名的禅师,一位叫马祖道一,他是在江西洪州,现在的南昌。《腾王阁序》有言:“洪州新府”,就是南昌。另外有一位叫石头希迁禅师,石头希迁禅师在现在的湖南南岳。这两位禅师在当时佛教界是最有影响力,最有威望的禅师。所有修行的禅僧都会去向他讨教,不是在江西就是在湖南,或者在江西湖南之间跑来跑去,后来就称之为“跑江湖”。我们后来称的“跑江湖”是从禅宗里来的,当然后来成为描绘社会上三教九流为了生活糊口,奔波的一种方式。它的渊源是讲禅师的行脚生活,不是到江西就是到湖南,所以叫“江湖”。


我们看历史上的禅师们,比如我们所在的赵县柏林禅寺,舍利塔的塔主是赵州禅师,赵洲禅师是 80 岁时在柏林寺,(那时叫观音院)住下来。在 80 岁以前他都在南北各地行脚。我们从他的语录里面可以看出来,他拜访过全国几乎所有的禅寺、禅师,他的足迹遍布中国南北的各地丛林,乃至于深山老林里面的这些“草庵”(那时修行人在深山老林里面盖一个棚子修行,叫“草庵”),在 80 岁才在柏林寺住下来。而赵州禅师出家很早,十几岁就出家,年青时就在安徽的池州(现在的池阳),离九华山不太远,在南泉普愿禅师座下,悟明心地。在普愿禅师门下住了一些年头,后来普愿禅师去世以后,开始了他的行脚生涯,一直到 80 岁,之间的时间相当于有的人一生的光阴。 80 岁以后在柏林寺住, 40 年以后他才去世。据说赵州禅师上五台山就上过九次,在古代上五台山比今天要困难得多,听说那时候走五台山时走灵寿,走阜平,走山间小道走到五台山去的,那困难不知要比今天大多少倍,他一生去过九次。因此宋朝有个大居士叫张三一,写了一首诗,讲赵州禅师的修行,我们那天还唱过,说:“赵州八十犹行脚”,八十岁还在各地参访,“只为心头未悄然”,为什么呢?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些疑惑,心里只要还有疑惑,心里就没有得到真正的平静,“及至归来无一事”,最后回家的时候发现本来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疑惑,也没有什么问题,“始知空费草鞋钱”,才发现参访几十年走坏很多草鞋,这个钱白白地浪费了,实际上这个草鞋钱是不会白费的。不经过这个过程,也不会发现无一事,也到不了这个境界,到不了无一事的境界。

历史上行脚的禅师是非常多的,在近代这种行脚的修行的作风也有,如我们的虚云老和尚就是,他一生走遍中国南北各地。曾经从浙江的普陀山三步一叩到山西的五台山。参悟以后住在终南山,然后又离开终南山到四川,从四川到云南、到西藏、尼泊尔、印度、东南亚一直到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这些地方。福建,广东,中国各地更是他走过的地方。在虚云老和尚的年谱里面,他自述了自己行脚的种种艰辛和他内心的体验,他那时候行脚的艰辛不是我们现代人所能想象的,而且奇怪的是在行脚的路上会遇到很多在我们看来是与他过意不去的事,中间特别不顺利,就像我们今天到苍岩山来一样,一路上总是有很多困难。比如说要过河的时候,因为要上船,他却靠后,让别人先上,轮到他要上时,跳板突然翻了,最后把他翻到水里去了。在水里,他抓住船梆子,因为船上坐满了人,他又不敢翻身,因为一翻身,船就会翻掉,所以他就泡在水里那么过去了。上了岸以后,身上就全湿了,那又是冬天,他跑到一个寺院去挂单。寺院偏偏不收他,天也黑了,于是他只好找了一个戏台,在戏台下面,铺了些湿草过了一夜,而这样的经历在他行脚的生涯中经常遇到。他在年谱中说到,他走了很多山水,外面的境界不断变化,但是自己内心却越来越清明,内心的觉受越来越坚固。这些都在虚云老和尚年谱里面有记叙,大家可以找来看。


在中国近代佛教史上还有一位以行脚著称的在家居士,各位都是居士,我们看看在居士中间行脚的模范人物。这个人叫高鹤年,他是江苏人,家里面有很多钱,在他学佛后变卖家产,他把他的家产,他的钱和他的时间基本上都用在行脚上。他走了 35 年,他用了 35 年的时间参访了全国各地名山大川,参访名刹古寺,参访过他那个时代许多的高僧大德,如虚云老和尚、印光大师、大定禅师、智纯禅师、赤山法忍禅师,月霞大师等,民国年间中国的高僧他都参访过。他到过终南山,上过峨嵋山,去过五台山,普陀山,南岳山就不在话下。他最后写了一本书就叫《名山游访记》,很厚。《名山游访记》具有非常丰富的史料,记叙了当时中国佛教界的情况,特别是在深山老林里修行的那些大德的风范。当然也描绘了他在参访过程中的种种体验,因此下面我们要说的就是行脚对我们的修行和生活有什么样的意义。


普通的我们都有一个家,昨天大痴法师还说到要“知家性空,免其逼迫”,我们内心的稳定感是与我们的家分不开的,家庭给我们提供了住宿,饮食的保障。家人给我们的思想感情提供了慰藉,这一切都使我们普通的人身心平衡和稳定。现在国家鼓励发展旅游经济,外出旅游也蔚然成风,即使在我们今天出门去旅游,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国外,走到远离家乡的深山老林里面,风景区里面,我们还是可以通过手提电话,通过呼机,通过传真和家里人联系,在遥远的地方,想起还有家,家里人在等我 ,所以不管在外面多苦,心里还有一份安定感,也觉得有一条退路,这是我们普通人的感受。但是对于修行人,他要让他的身心完全独立起来,让他的心从对外在物质的依赖中摆脱出来,对名誉,对社会地位的依赖,对一个固定居所的依赖,对一个固定人际关系的依赖,从这些依赖中摆脱出来。只要我们内心还存在对这些东西的依赖,那就说明我们的心还没有真正的独立,心还是脆弱的,我们的心还是有漏洞的,所以行脚的生涯,行脚的生活可以培养我们内心的独立性。在茫茫的大地上,在这青青的山里面,有时候杳无人迹,一个人在那里行走,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任何包装,你就是递名片也没有人晓得你。昨天大痴法师也讲了,你会遇到来自外界的或者是认同、或者是否定、或者是给你一定打击、乃至给你一些伤害、深深的伤害,那么在这个过程里,修行人的身心会越来越强化,变得越来越坚强。当他的身心完全独立起来了,他在各地行脚时的那种自在,那种洒脱的境界,就不是我们普通人所能领略的,所能理解的了。所以古代人也有很多优美的语言描写他们行脚生涯的这种自在,比如他们一个人在山里面走在路上,他们说“杖挑明月,衣惹烟霞”。他们这样描绘他们的生活,因为禅僧的行囊非常简单,它就是一个包,过去的禅僧背着一个藤架,藤条做的背架,背架上面有座垫、蒲团,有简单的行李,有的还会带着一个禅杖,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天黑了,禅杖也把明月挑着,挑着明月在走,然后“衣惹烟霞”,衲衣所抚之处烟霞升起。今天这山里也多少有些弥漫的云雾,所以你们能够想象过去的人把云雾、把天边的云霞都带起来,这样的描述恐怕也只有内心洒脱自在的禅僧才能描绘出来。


行脚最重要的意义包括我们前面所讲到的头陀行,就是要摆脱我们的身心对外在事物的依赖。这种摆脱依赖,我也曾经想过,现在我们这一生一世的家呢,都是阶段性的,总有一天我们要离开它,实际上人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从小到大到老,一直不断地就在旅途之中,就在行脚之中,你愿意要行脚,不愿意也要行脚,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一直到我们死了以后,按照佛教的中阴救脱法讲,人死了以后,他的意识有一个阶段将会经历一个过程,不是像我们活着时所固定的,它像风中的树叶一样,不能自主,完全是裸露在外相的诱惑和自己的杂念的冲击之下,是飘荡不能自主的。但是我想那些通过行脚的磨练,内心已经获得独立与自由的禅僧,当他的意识进入那种状态时,他应该一点都不会感到陌生,因为他一直在那种状态下,认同那种状态。我自己有一次重感冒的时候,在睡觉做梦时感受到临终的意识状态,漂泊无依,梦见跟着很多人在一个阴雨连绵的雨天在路上赶路,莫名其妙,大家都没有念头,没有意识,像被风吹着一样往前赶,像部队行军一样身不由己往前走,很恐怖。当时我动了一个念头:“不对,这不是我的同伴”,然后念了一声“观世音菩萨”,然后从那里面出来了。所以人的意识迟早要经过这个中阴过程,因此我们应及早有所训练。对禅僧来说行脚还有其他很多的意义,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就是到各地去拜访修行人。因为禅宗的修行人是以心易心,因为开悟以后的境界是很难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的,因此他一定要去拜访那些认为自己也开悟的人,互相切磋一下,你感受到的是什么,我感受到的是什么,去辨别真假,互相取长补短。这个意义也很重要。


还有一点就是,行脚的禅僧们在外面行脚的时候,外面的环境不断变化,他内心的体验在外面的环境考验下是不是能够不动,那也是检验一个修行人是否到家的试金石。有时我们在禅堂里风和日丽,衣食有保障,一切都很舒适的情况下,你有一个很好的感受,你以为肯定是开悟吧,但是你把这个感受拿到狂风暴雨里去试验一下,拿到恶劣的环境中去试验一下,拿到生活没有保障,身心不断受到外面的考验的情况下去试验一下,才发现在禅堂里禅坐得到的那一点觉受是非常不够的,非常浅薄的,是一片非常嫩的树芽,而这片嫩的树芽你要养护它,就要在大风大雨中去磨练它,这也是行脚生涯的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历史上在行脚过程中开悟的禅僧也有很多,很多修行人在禅堂里打坐没有开悟,在外面行脚他才开悟了。


历史上记载有一个禅僧,天天在外面行脚,有一天他来到一个旅店,晚上躺在床上,听到隔壁有一个人在唱歌,他唱:“张豆腐,李豆腐,枕上思量千条路,明早起来卖豆腐”,“张豆腐,李豆腐”,是指买豆腐的人,“枕上思量千条路”,每天在外面卖豆腐很辛苦,晚上休息时在床上辗转反侧,思量着卖豆腐很辛苦,明天是不是还干这个,是不是要改行、跳槽,卖个电脑什么的(笑声),当然古代没有电脑,他是想着做别的买卖,但明早起来还是要卖豆腐。他唱这首歌时也不知道隔壁有个禅僧在那里过夜,禅僧听到这首歌马上开悟了。


还有一个禅僧行脚在街上,正好走到卖肉的地方,你们都知道,卖肉的地方都是把肉放在案板上,卖肉的人拿一把刀,这样的人往往都很胖,很膘悍。古代人与现代人一样都喜欢吃瘦肉,不喜欢吃肥肉,瘦肉就是精肉,大家都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说:“你给我割块精的”,卖肉的有点不耐烦了,他把刀往案板上一放,说:“哪一块不是精的?”这个禅师正好走到那里,听到这一句话“哪一块不是精的?”,他开悟了。


在宋朝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禅师叫大慧宗杲,他是禅师里面的知识分子,不仅是悟境高僧,而且是文采飞扬,所以在他门下的弟子除了出家人还有很多俊杰,而且世俗人有很多官宦在他的座下开悟。他座下有个出家弟子叫道潜禅师,道浅禅师跟着大慧宗杲禅师学了一二十年的禅,天天参禅,但参禅参了二十年没有结果,没有开悟,看到师父身边的师兄弟一个个的开悟,受到表扬,心里不免着急。有一天大慧宗杲禅师交待他送一封信到湖南长沙,那时大慧宗杲禅师住在福建,从福建到长沙很远,道潜禅师听了以后很发愁,他想:“我修行一二十年,岁数也大了,一点名堂都没有,现在要我去送信,”——古代的信不像现在发 E - mail ,或通过邮局,要送信很麻烦,就不太愿意送,但是师父命令了也不得不去。他有一个同参叫宗远,宗远禅师出来对他说:“师兄,你去送吧,没事的,我跟你做伴去。”他看到师兄弟安慰他就有了点信心,就上路了,走到一个路口时,道浅禅师就跟宗远禅师说:“我很苦恼,修行这么多年也没有开悟,现在要我去送信,一路上奔波,怎么修行呢?”宗远禅师说:“你也不要发愁,在路上未必就不能修行,在路上你什么事也别担心,什么事情我都帮你办,就是有五件事得你自己去做。”道浅禅师问他:“是哪五件事呢?”宗远禅师说:“吃饭、睡觉、拉屎、拉尿、拖一个死尸在路上走。”这话一说完道潜师就开悟了,非常欢喜地上路了。宗远禅师说:“拜拜,我要回去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掌声)道潜禅师送信到长沙,回来以后看见他师父,大慧宗杲禅师站在门口(大概那是庙也在高山上),看到他远远走过来,师父非常高兴,他还没有走到跟前,师父就说:“这回不一样啦,这回不一样啦。”开悟的人师父都能看出来,他和以前比完全变了个人,这也是在行脚修行中开悟的一个例子。今天我们各位没有像古代的禅师一样用脚去走(当然在这山上我们还是体验了一下),从柏林禅寺过来一路坐车,虽然没有去走,但还是经过了许多困难和障碍,也多少能体验了一点古代祖师在行脚过程中直接接触的味道。


一个事物你要认识它,就要直接接触它,用身体,用心直接去接触。在我们直接接触外面的世界,接触生活的同时,我们也就直接接触了我们自己。我们要直接接触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心,要通过外面的世界去接触。行脚给我们以很多的联想,在我们的身体上,我们都知道,有头脑和眼睛,眼睛可以看很远,头脑可以想很远,在中国可以想到美国,在地球可以想到月球,在今天可以想到几万年之后,我们的眼睛也可以看很远。但是我们的手和脚却不能像眼睛和头脑一样飞过去,它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必须脚踏实地,胼手坻足地去走。所以禅师的行脚是要把抽象的理论拉回到直接的接触中去,这个在佛教中叫“现量”,我们在路上走就会知道脚会磨泡、会出汗、腿会酸、腰会疼,这个山有多高,爬一爬才知道。望山跑死马,看着很近,真走起来就不一了,说有两千米,爬爬就知道了,两千米意味着什么,生活里的事物都是这样,直接接触才能领会它。有一次我陪一个外国人去五台山,朝拜五台山,刚开始我们是计划去租一个车,但是当时与人家价钱没谈拢,他要的价太高,我们一气之下,就说:“我们不要车了 ,我们爬上去吧!”后来在路上这位外国朋友和我讲了一句话让我很惊讶,因为一个欧洲人要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他说:“你说我们坐车去那近,还是走路过去近呢?”我说:“当然是坐车近,坐车快嘛。”他说:“你错了,走过去近。坐车慢坐车远,坐车到一个地方比走路过去远。”我说:“咦,那怎么讲啊?比如说我从北京到法国,我们坐飞机近还是走过去近呢?”他说:“走过去近。为什么呢?因为你坐飞机从中国到美国或法国,那种感觉好像是做梦,好像在地图上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很抽象,一路上会经过哪些地方,哪些国家,哪些山川水土,地理气候、风土人情与文化你完全没有感受,完全是抽象的,从一个地方一下子就蹿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但是你要走过去就不然了,你从中国到法国就会知道要经过哪些山,哪些河流,经过哪些国家和民族,各地的风土人情都不一样,那个离我们近,那个真实,那个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而我们坐飞机是抽象的,好像是在电脑上,在地图上,在书本上跳到另外的世界去了,在睡一觉醒来后就到了另外的世界去了。实际上据我观察,坐飞机的人多半是把发给自己的那顿饭一吃就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就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你想看也没得看,茫茫无际的天空几朵云彩没有什么看头。但是要走过去,骑自行车走过去就不一样。”在他的这个说法里包含了深邃的与人类的精神生活相关的真理,这个真理是什么呢?就是人类精神生活中,在从古到今的哲学思考,宗教探索里存在的一个矛盾,就是抽象的东西和具体的东西,主观的和客观的,大脑与脚,头脑与手,眼睛与手的矛盾,怎么样把眼睛与手的矛盾消融,怎么样把头脑与脚的距离缩短,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问题。一个人的成熟就是逐渐把大脑里的东西落实到手和脚上,落实的越多,就意味着我们越成熟,大脑里的东西落实在手和脚上越少,就越不行。


这样再回过头来看中国禅宗丛林的生活,我们就知道,丛林的修行方式的那些道理,那些内涵非常值得我们体会。在丛林里面,方丈是领导,但是这个领导,他每天要和大家在一起,劳动要带头,吃饭在一起,念佛在一起,打坐在一起,一切都在一起。一般来说,领导是首脑,他管抽象的东西,管命令。他命令,他领导,他做导师,他坐到那里不动来指导大家。但是在中国禅宗的传统里,方丈是要与大家打成一片,而且禅僧的修行是完全融化于日常的生活劳动里面的,从前的探讨也有,在古代禅宗丛林里,方丈每天或隔几天都要上坛说法,禅僧们要下地劳动,把身上的灰拍一拍,把手上的泥巴洗一洗,然后到法堂里面跟开了悟的方丈(在过去方丈都是开了悟的,现在就不一定了)讨论,讨论在我们现在看来是最抽象,最神圣的问题。刚从地里回来的僧人们,大家可以想象那种修行生活。当然也有很多禅僧,师父就在劳动中说法,在福建一带,还一起摘茶,摘着茶叶突然向弟子发问,或者除草或者推车。一个开了悟的弟子推着车要过去,他的师父伸着脚在那里不让他过去,弟子说:“师父,您把脚收一下。”师父说:“已展不收。”——脚伸出去就不收回来了。弟子就说:“已进不退。”推着车就过去了(笑声,掌声),结果把师父的腿压瘸了(笑声),但师父也不是好惹的,到了晚上,上堂的时候,师父拿着斧头说:“白天把我弄骨折的那个人出来,拿脑袋过来。”那个徒弟就认真地把脖子伸过去了。真的,那时候师父要给他一斧头,他也是很乐意的,但这样师父也就没有给他一斧头,所以他的脖子还没有问题,你们不要怕(掌声)。 

还有一个禅师,在地里割麦子,寺院里有很多地,吃饭的时候就打鼓,他听到打鼓就哈哈大笑,把锄头一扔转身就走。和他一起劳动的人很惊讶,百丈禅师就知道,他说:“你们不晓得,他开悟了。”他刚才听到打鼓就开悟了,这是观音法门。后来回到寺院以后,百丈禅师还要问他一下,看他是真悟还是假悟,他说:“你刚才在笑什么?”他说:“刚才我听到打鼓,肚子饿,就回来了。”百丈禅师还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也是与这有关,叫做“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百丈禅师享寿九十多岁,在他九十岁时,弟子们心疼他,每天劳动很辛苦,就把他劳动的工具收起来了,以为工具收起来后他就不劳动了。收起来以后,老和尚是不劳动了,到了要吃饭的时候,他不吃,他说:“我今天没有劳动,所以不吃。”这样弟子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又把工具还给他。你们看,在寺院他本来是精神领袖,但他完全是跟大家打成一片的,要劳动都是一起劳动的,这种境界就是消融了一切对立,精神与物质,头脑与手脚,主观与客观,过去与现在一切对立的一种当下的生活,当下的解脱与自在。


今天我们回想起古代祖师修行的风范,特别是中国这片大地适合于行脚,山好,水好,幅员辽阔,所以在这片天地里走,我们排除其他因素,这山水就是最好的老师。看高山,听到潺潺的流水,这都是悟道的因缘。回想起祖师们修行的方式能给我们很多启发,今天的人离大自然越来越远,我们跟我们所生活的世界距离越来越远,而且现在大家的思想感情都受抽象的东西影响,我们都生活在符号里面,人和人见面都通过手机,在电脑里通过网络,在网上买东西,也不用去商场了,这很可惜,在网上谈恋爱,都不用见面了(笑),还要在网上成立一个家庭,我听到都很诧异。生活已经符号化了,抽象了,这样就离我们的本心,真心越来越远。因为真实的我离不开大自然,离不开周围的一切,离不开生活,离不开周围的人。所以禅僧的修行生活是开放的,这也是大乘佛法的精神。大乘佛法的修行是开放的,就是我们师父说的:“将个人融化于大众。”大众就是众生,一个大乘佛法的修行人,他的心是敞开的,向社会,向众生,与社会众生同甘共苦。不过它然是敞开,但也不是随波逐流的,他有自己的主张,它有自己的愿力,它有自己的智慧,它有一个不能被众生动摇的自己的天地。那么,各位,你们从各个地方来,当然很多是学生,有的已经工作了,在不同的环境,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问题,但都不要怕,把心敞开,用手去接触,用脚去接触,去碰撞,去摔跟斗,去流汗,在这个过程里去认识自己。这是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的禅僧的,行脚生涯给我们的启发。


现在让我们对促成我们这次行脚的善知识们表示感谢!


梅局长的讲话:


各位领导,各位高僧大德,各位营员,大家好!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井陉县民政局,宗教事务局,向大家远道而来表示热烈欢迎!欢迎大家来到河北省西部卫星城井陉县,欢迎大家来到国家级旅游名胜地苍岩山,欢迎大家来到井陉县的佛教重地卧佛寺。井陉县属于一个山区县,有 17 个乡镇, 33 万人口,都分布在山区,同时井陉县又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汉朝刘邦项羽的淝水之战就发生在这里,包括清朝的刘光才大战八国联军也在我们井陉县,还有抗日战争时的百团大战,由彭德怀、聂荣臻亲自指挥,也发生在这片土地上,所以说井陉县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它又位于河北与山西的边界上。井陉县的经济也是相当发展的,在全市也是名列前茅。井陉县的佛教事业在佛教界领导的关怀下,在禅慧法师的主持下,也是很有成就的。他经常带咱们开展佛教活动,救济贫困学生,以及扶困方面都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所以我也非常感谢禅慧法师的领导。今天我也作为一位学员亲自参加夏令营活动,倾听明海法师精彩的讲授,很有启发。这样的活动对提高学员的实践、修行,提高佛教在社会的知名度是非常有意义的,因此我对这个活动是非常赞同,非常支持的。预祝柏林禅寺的夏令营活动圆满成功!祝各位高僧大德修行有成,福慧增长!


井陉县佛协禅慧法师的开示:


尊敬的各位法师,尊敬的各位营员,阿弥陀佛!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井陉县佛教协会,代表苍岩山卧佛寺,对各位的远道而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并预祝本次夏令营顺利的圆满完成!各位,首先我大致讲一下苍岩山、卧佛寺的情况。苍岩山这个自然风景旅游区已具有千年的佛教文化历史,传说隋朝隋炀帝杨广的第三个女儿曾经跟随隋炀帝从陕西南下,路过河北南河县的时候,没有跟随父亲南下,而是偷偷地留下来了,到了邢台的南河县后,这位公主就直接行脚到苍岩山,隐居修行,最后修成正果,、民间传说、千手千眼观世音就是以三公主来示现的,所以苍岩山与我们的佛教历史有着渊源的关系。再谈一下卧佛寺。卧佛寺是 1994 年经过政府批准修建开放的一个佛教场所。在苍岩山大部分旅游景点由县旅游局统一管理,而卧佛寺和山下的一个龙岩寺是佛教协令管理,龙岩寺住的是比丘尼师父。井陉县佛教协会是 1994 年成立的,至今已经有 9 个年头。这 9 年来在县民族宗教事务局,市佛教协会,河北省佛教协会的领导下,举行各种各样的佛事活动,每年都有一些,带领弟子们举行打七、拜忏、放生,印经书等等一些佛事活动。另外还像刚才梅局长所讲到的,井陉县佛教协会虽然人数不多,全县佛教信徒大概不到三千人,但是就是这么两三千人每年定期地救助社会苦难的人,长期开展社会慈善活动。在这些慈善活动项目中,有救助有重大疾病的人,有救助在校特困的学生,以及救助社会上的孤儿,每年都要资助 50 、 80 或 100 个孩子,大多数资助的孩子都是井陉县的特困学生和孤儿,在其他地方资助像保定县的,站黄县的,石家庄的等等都做了大量的工作,这是大致的井陉县佛教协会的情况。


非常欢迎大家能到井陉来行脚,预祝夏令营的行脚活动圆满成功,也祝广大营员们早证菩提,广增福慧!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