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 嘉

2005年9月12日

一个月后的今天才是母亲 66 岁生日。

说不清为什么，执意要提前给她过这个生日。苦思冥想，最后想出一个漂亮的理由，母亲看到我认真的表情，一脸宽容的笑着。

提到母亲，我的感情十分复杂。准确的说是一种敬畏心。这种心理很奇怪，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是怕她失望。总有一个画面在我脑海里呈现：冬天，狂风肆虐，漫天黄沙。母亲背着昏沉沉的我，奔往医院的路上。

我从一出生，就被预言养不活。儿时的我体弱多病，动辄就高烧不退。特别是5岁那年，无名的高热持续，昏昏沉沉，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清醒过来。恍恍忽忽伏在母亲的背上，费力的抬起眼睛，看到昏黄的天空，呼啸的北风，伏下身真切感受到母亲动人的心跳和喘息声。当时觉得没有比这更踏实，更安全的。

是母亲的慈爱，细致，呵护着我，伴我长大而并没有象预言那样早夭。

同样是这种爱娇纵着我，使我异于常人的任性和娇奢。

长大的我，做了许多让母亲伤心的事情，我肆意挥霍着这份爱，我太让她失望了……

直到有一天，母亲病倒了。

好长一段时间，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相信如此坚强，健康的母亲，竟会被病魔击倒？现在想这是个必然。父亲长年在外，这么多年，家里家外一直是母亲一个人操持。从没有人帮她搭把手。就连扫扫地，洗洗碗这么简单的家务活，她都不让我和弟弟插手。我们就这么日复一日，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心中没有丝毫愧疚。母亲的病是上苍对我们的警示。

说起来可笑，我真正的心理成熟是在母亲生病以后。那时的家，犹如大厦轰然塌陷一角。我暗自发誓：承当起来，回报母亲一个温暖的家。

这以后，我奔走于京城大大小小的医院间，周旋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面对艰涩的医学报告，我从开始不知所云，到一目了然，而后泰然处之；厚厚的帐单，天文数字的医药费，我从分厘算计，笔笔分明，如今的淡然。朋友都笑称我“豁达”。其实，我只是长大了。

“人生苦短，但念无常”。我只是更清醒。

2005 年3月10日 。母亲生病整整 10 年。也就在这天晚上，我接到医院病重通知书。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把车子开到医院的。因为是特护病房，只允许一个人进去探望。我无视父亲渴求的眼神，戴上大大的口罩走了进去。大剂量的化疗，使母亲的头发全部掉光，药物的毒素使全身的皮肤呈黧黑。赢弱的身体微弱的呼吸，衬托出那张小小的病床竟如此宽大。白血球不足正常人的十分之一。诱发高烧不退，产生昏迷，生命垂危。我紧紧抓住母亲那只干枯，滚热的手，不敢放下，生怕这细若游丝的希望离我而去。心中一份凄苦，这么多年，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母亲啊，你不能再弃我而不顾！

一度清醒的母亲，用手捧着我的脸，眼睛一眨不眨，长时间的凝视着我，似乎要把我刻在她的记忆深处。喃喃的说：“孩子，妈妈舍不得你呀！”

我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如雨下。

3 年前，母亲的病再度恶化，出现多器官转移后，她执意不再接受治疗。我动用所有的力量，游说。真可谓“软硬兼施”。最后她终于让步。只是每每对人提及时总说：“我不是为自己活着”！现在想起来，我真是残忍，就为自己一时的贪执之心，害她多受许多罪。我真自私。

夜深了，合上手中的书，抬眼环视四周。那盏小小的长明灯，散落一地的桔黄，那么柔和，那么温暖。母亲的房间早已熄灯，侧耳细听，传来熟悉的鼾声，如此贴心。一直在寻找幸福，任凭心在外面流浪。我真傻，其实幸福不就在眼前吗？ 

“妈妈，女儿将倾心守候着你，直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