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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谈生活禅

冯学成居士

(2003年7月25日)

到这里我非常得兴奋,也非常得紧张。在这儿,我是等到第六天了,心里面一直在盘算着自己能讲好还是不能讲好。首先要感谢我们夏令营的导师净慧老和尚,是他建立了这个道场,让大家能够有这么一个非常殊胜的学修之地,也感谢老和尚的慈悲,能给我这样的机会跟大家见面交流。

今天我讲什么题目呢?我是前年参加生活禅夏令营的,第九届、第十届两次的题目都是生活禅,今天我就“三谈生活禅”。

生活禅是夏令营的主题,我想还是围绕这个主题谈好,今天的内容就是我学习咱们净慧老和尚的《入禅之门》的一些心得,老和尚的《入禅之门》大家都发了吧,那本小册子。在《中国禅学》第二卷的首页上把老和尚的开示总结为六条,我先念念老和尚的开示:第一条,禅就是一种境界,是觉者的生活境界;第二条,禅又是一种受用,一种体验,禅的受用和体验,唯行者有,唯证者得;第三条,禅是一种方法,一种手段,这是从方便上讲,不是从禅的究竟来讲,禅是见性的方法,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第四条,禅是一条道路,是一条探索、开发智慧的道路,摆脱桎梏之路,追求解脱之路;第五条,禅是一种生活艺术,一种生活的方式,真正的潇洒就是禅者的生活,是一种艺术化的生活;第六条,禅是永恒的幸福,是真正的快乐,清凉自在的享受,超越一切对立的圆满,是脱离生死的大自在,是不住生死、不住涅槃的究竟自由,它能把我们生命固有的一切能量活力释放出来。大家都听了老和尚的六条开示,这是老和尚用毕生的功力对“禅”做了一个很平实很圆满的解说!大家如果细细地听,就可以知道其间的力量和智慧。

生活禅的主题是“觉悟人生、奉献人生”。它有主语,有谓语,对不对啊?主语是什么?是我们自己。自己干什么?自己要觉悟。觉悟的对象是什么?是人生。人生又是什么呢?在座的营员文化水平基本上都大学以上,能对人生真正地有所思考,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在家的人包括一般的老百姓、知识分子、科学家等等不同生活领域的人对人生有不同的感受和思考,答案未必一样,佛教对人生是如何思考的,中国传统文化是如何思考的呢?大家现在都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大多数营员都正在上大学,很多都是北京的,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很滋润、很了然,不是山里边的孩子,不是生活在贫困地区,大家对人生是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朝气。你们是改革开放这个时代出生、成长的人,可能没有经历过多的人生苦难,不知道人生的艰难险阻,对人生的思索容易停留在童话般的、理想般的一个境界之中。人生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我们处在一个混乱、艰难的环境里面,自己的理想、抱负,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那么对人生的思考可能还会更深入一些。正如庄子老先生所说的一句话,叫:“无可奈何之谓命”,为什么叫“无可奈何之谓命”?在春秋战国时代的战乱之中,自己的理想,面对着残酷的人生,不得不悲叹,这个命不可把握、不可琢磨,于是有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感叹。包括《西厢记》里的主人公同样的有这样的感慨。我们要觉悟人生,觉悟人生究竟是什么回事?这个我们就需要深入经藏,在佛教的经典里边,佛陀对人生有详细的介绍和解说,佛教是关于生命的宗教,是有关精神的宗教,它对生命和精神的认识在某些层面上来说超过了科学,因为科学对精神和生命的认识永远是发展的,不会有一个终点,但佛教对生命精神的认识,可以说从佛陀开始就有一个终结点,就有那么一个定位,这就是佛法不可思议之处。大家都会背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什么是五蕴?色、受、想、行、识,这可是我们生命、精神的实质!什么是我们的生命呢?色、受、想、行、识。如果再用六根六尘十八界来说呢?把人生宇宙的所有的概念范畴全都融在其中,所以我们要觉悟人生,我们的下手处就得在色受想行识上去觉悟,如果我们要奉献人生的话,还得在色受想行识上用功,如我以前所说过的,美化我们自己的情操,优化我们自己的智慧,强化我们的力量,我们有了本钱、有了实力,才会在奉献人生的道路上做出更大的奉献。

什么是色?自然科学对这个色有他们的解释,物质存在,不管是唯心的唯物的,这个物质形态,乃至包括整个宇宙,它都有他们相应的表述,佛教里面说这个色,两个字——执碍,这是玄奘大师敲定的语言啊!什么叫执?什么叫碍?用现在的哲学化的语言为定义的话,执就是规律性,它是什么?为什么是什么?盐是咸的、糖是甜的、冰是凉的、开水要烫手之类的,它都有相应的一个规律性。另一个它对空间的占有性和自我封闭性叫碍,每一个具体的东西,一个物质体,或者是一座山、一条河、或者一个房子、或者我们接触我所看见的任何东西,包括我们人本身,它对空间有一定的占有性,另外还有一个自我的封闭性,不能让别人随便进出的,如果让别人随便进出的话,就成了化学反应,就变成另外一种东西了,宇宙万物都是如此,它有它的规律性和对空间的封闭性、对空间的占有性,但不妨碍它的空、缘起,从这个事物转变为那个事物,咱们看物理学,再看化学,对物质有一个笼统的认识,就是一个客观的物质存在,也就可以了。

什么是受?受是我们精神发起的第一个条件,我们的精神,我们的心理学,它有一个发动,一个发起,什么东西发起的呢?是受,感受,就像我们这有很多照相机,摄像机,它把它需要拍下的东西,这么咔啦一声就拍下了,感受到了。我们人的感受是通过我们的眼、耳、鼻、舌、身,眼睛看到的是视觉、耳朵听到的是听觉、鼻子闻到的是嗅觉,舌头品尝到的是味觉,身体接触的冷暖、粗细、钝锐等等包括我们身体里所有的舒服、不舒服,这都属于受,包括咱们参禅打坐产生的那种禅的感受。在整个社会之中,在社会的网络之中也有种种的感受,除了这些粗糙的低级的感受之外,就是眼耳鼻舌身这些原始的感受之外,还有心灵里面的种种感受,简单说就是“苦乐”二字,对苦的感受,对乐的感受。用中国传统的话来说,就是“喜、怒、哀、乐、忧、恐、惊”这七个字,六欲里面的这个一个说法,这个受,大家可以好好的领会。咱们生活禅夏令营,大家到这儿来,通过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有什么样的感受,这种感受跟在社会上、在家庭里、在写字楼里、在工作单位里,有什么样的区别?大家可以细细地琢磨一下其中的同和异。第三点就是想,照相机把这个东西照下来,要洗成照片,可以随时供我们使用,我们的感受并不是感受得就没了,“取相名想”,玄奘大师这样定义想,翻译成取相,就是说我们可以把我们经历的感受,储存在我们心里的东西重复地取出来供我们再使用,咱们离开柏林寺之后,离开夏令营之后,回到家里面,经常可以想一想:哎呀!今年7月20日—26日我们在柏林寺参加夏令营,当时的情景是怎么样、普茶怎么样……想的范围很广,宇宙万物、人生万事都可以拿来想,但是想在精神里面的作用是静止的、是片面的,它不能串联。我想什么是单一的,就和照片一样,它照下来的东西是静止的,它把时间和空间的片段记录下来而已,但摄像机不一样,它是流动的,它把时间贯穿进去了,但你仅仅停留在取相上。另外一个叫做行?什么叫行?行又叫思,什么叫思?“造作为思”。三皈依的时候,经常谈身口意三业的活动,有被动的,有主动的,只要我们在干这样的事,想这样的事,通过我们身语意的活动,我们都叫“造作”,但造作从什么地方开始?从我们的心里开始,心动、意动,然后才支配我们的身体有所行动,通过思维、通过语言表达出来,然后再通过我们的肢体进行表达,这个叫思,也叫行!它就是更高一层了,她可以把我们静止的单一的感受,从受到想的过程得到提高,还可以利用分析,综合、判断这些逻辑程序,对是非的判断,这些都是通过思来完成,但这个思也不是咱们精神的最高境界,色受想行识,还一个“识”,识,玄奘大师翻译为:“了别为识”,它就把一切通过受想行识得到的精神内容进行全面的归纳整理、拔高,该减的减该加的加,通过它的加减乘除,就整理成为人生观世界观一类的东西了,把它制成体系,这就叫识,作为我们人类而言,都是不离这个的,对我们人生而言,都是不离这个的,都是离不开我们的色受想行识,它是我们生命的实质,也是我们精神的实质。在这里面悟什么呢?为什么觉悟人生要在这个里面去觉悟?并不是说离开这个,大家想一想,能离开这个吗?我们自己生活、我们自己工作、我们自己修行能离开色受想行识吗?所以以前很多老法师教导我们,给我们开示都说:“你们在什么地方修行?就在你们这个五蕴庙!”我们自己也有一个庙啊,我们这个色身,包括色身里的受想行识,也是一个世界,用别人的话来说,是一个小宇宙,就得在这里面修行啊!这个色身的修行,当然在佛教里面不看重这个,是臭皮囊,换来换去的,百年以后终归土,四大分散的时候没有不死的人,面对生死到来的时候,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送过一些老先生,他们寿终正寝的时候,都是八九十岁,有的是100多岁,也该走了,不能说到了100多岁,你不走,也不行,但有的是自己的朋友同事,有的比我还年轻,有的非常大有作为的、非常优秀的。哎呀,看他们到了生命关头,得了癌症啊,什么病变之类的,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到医院里面去了,当时不愿意他离开,想尽种种办法,要挽留他们的生命,但是没有办法,“阎王叫人三更死,没人敢留到五更”的。面对生死,那个是客观的。这以前我是在四川认识一个离欲老和尚,活了100多岁,大家都把他神化了,认为这个老和尚的确是神通广大,而且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禅和子,真正的一个禅师,活了108岁,要走了,为什么要走呢?没有人相信他会走的,他100多岁修寺庙的时候连需要多少块砖、多少片瓦都清楚的,还要到城里去检查质量,质量行的话他才采购才付钱,寺庙里要腌多少咸菜、放多少盐,他都要亲自过问的,头脑非常地清晰啊!但是说走就走,一点不留恋。当然涉及到叫什么神通广大的事,传说的也有,实际的也有一些,但是这些人、这样修行的人为什么还要走?那个没办法,也得走,你看那些有钱的人,花10万、100万到医院里面去,不能留下他的生命。官做得再大,当了皇帝,当了总统,该走的时候还要走,美国的里根痴呆了,已经多年痴呆了,以美国的医疗条件,他的退休总统的待遇完全可以用最科学、最先进的办法,用美元把他的生命、把他的智慧恢复下来,行吗?不行!这是业力,一点办法都没有,是对咱们的色身,当然了,中国传统文化道教中的大周天、丹道学也就出现了,佛教里面也有种种仙人的说法,但是真的大乘佛教,特别是禅宗,它认定这个生死,它是不在意。有的祖师像赵州老和尚、虚云老和尚都活了120岁,这个是他们在世间面对众生的责任,需要他活那么大的年龄。但也有些祖师,大家看《永嘉证道歌》,永嘉祖师也非常了不起,40来岁也就走了。元朝有名的中峰、高峰这两位优秀的祖师也不过六十岁,所以贪恋生死的观念要打破、要觉悟。

对色的认识,我们要看到色身四大皆空。

以前德山祖师病的时候,有的来参学的,就问他:“祖师啊,您现在病了。”他说:“哎呀,我是病了。”“还有不病的吗?”就是说你是病了,你身上还有不病的吗?他说:“有一个不病的。”“有,真的吗?”那人就问他:“什么是不病的,它在什么地方啊?”德山祖师就说:“哎呀,好难受啊,病得痛死我了。”你看这个就是他不病的吗?对不对啊?另外一个即是洞山祖师,有的人来参学,就问他:“寒暑到来的时候如何为抵?”禅宗里面的语言是不直接用咱们正常的语言来说,他要考验善知识,考验祖师的功夫,也就是说生死到来的时候,躲到那里去了?离开这个生死,怎么进入这么一个不生不死不生不灭的状态,也就是怎样解脱,他换了一个方式来提问。洞山祖师就回答他:“唉,你怎么不到那个地方,有一个地方很好啊,就是无寒无暑的那个地方啊,那个地方躲起来多舒服啊,就是说那个不生不死不生不灭的地方,应该躲在那儿去吧。”这个就问他:“如何是无寒暑处啊,那这个无寒暑的地方,无生死的地方,不生不灭的地方在那里啊?”洞山祖师就说:“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就是说,有生死的地方就是不生不死的那个地方,不生不灭的地方。这个听了对一般人来说不太明白,明明有生死嘛,有生死就应该有不生不死嘛,有生灭就应该有不生不灭嘛,任何东西都是双向的,有东就有西,有上就有下,有烦恼就有菩提,有凡夫就有圣人,有迷就有觉悟,它都是这样的。当时什么是不二,佛法里面又谈出不二的道理来,那什么又是不二呢?如何领会这个不二呢,这个我们放在下面慢慢说,对咱们的“色”地水火风构成的这个色身,现在有一个肯定的认识,它是缘起的,缘尽而去,不离生死,我们应该在不离生死的大前提下,求觉悟。对生死的看破是觉悟,并不是说对生死看破之后就没生死了,不生不灭当神仙了,如果大家都不生不死了,地球上早就没有我们立脚的地方了,尤其是进入了老年化的社会之后,40%的人都是老态龙钟的,年青的人都很少了,所以有很多学者都说日本近20年来经济衰退的主要原因就是老年社会,没有年青人,整个社会就没有朝气,就没有创造力。但是我们就应该在这里面参,在这里面破。看在生死之中我们应该悟的是什么?

下面我们来谈对人生的感受。对生活的感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今天下午大家要出坡劳动,明海法师给我打电话来的时候说:“冯老师,你结合出坡劳动多谈一点吧。”我现在都有点堕落了,很少劳动了。实际我非常怀念当年的劳动,上山下乡的时候,在海南,人家经常批评我懒惰,叫我学武术我不学,我怕闯祸,那时候年轻气盛、英雄气又重,如果学了武术要到处惹祸了,那时候不学武术是很明智的。当时还是有点偷懒,不想在农村劳动,因为城市里有善知识,我可以亲近本光老法师,在农村里可以亲近海灯法师,哪有时间去干那些谋生的事?一是都没兴趣,什么升官发财挣钱,一是都没兴趣,只要有空就在善知识身边死死地盯着,赶也赶不走,死皮赖脸地跟在他们身边。但这个事,我给大家谈一点我的感受,在劳动中的感受:当年我在雪山上,劳改的时候,下任务挖草皮。冬天高原上,草皮是冰的,锄头也不好用,冻住了,一个人的任务是三方,三个立方,不是三个平方,包括那些活佛喇嘛,大家和我一样的,拿着锄头去干活,早上吃什么呢?活佛喇嘛也吃一碗清水糍粑,我家里面是不可能给我寄酥油来的。那个时候家里面也穷,我只有吃糍粑的份,但是汉族不习惯吃糍粑,好在还有馒头,但在藏族的地方是不能说馒头,要说馒头两个字是要挨整的,只能说吃馍馍,四两馍一碗清茶。中午吃什么呢?也是一块馍一碗清茶,当然还有白菜萝卜之类的。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5、6点钟时候,本来是空手而去,哎呦,前面就是一座山了,而且是一座大山,你想一个人是三方,一百人就是300方,一座金字塔就堆上了,我那个时候经常生病,生活不适应,肠胃也不适应,有高原反应,拉肚子,一身没劲,活佛喇嘛还帮我完成任务,我就想如果不吃这一块馍,就一点点,这有多少一点啊。怎么就把金字塔的这座土山建立起来呢?而且这个劳动,我就在思考,如果大家都不吃糍粑,都不吃这个馍,都没有力气,这个草山肯定不会存在。难道这个草山,这个小金字塔是这个糍粑和馍变出来的吗?这个馍,这个糍粑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从这个青稞小麦中,这个青稞小麦又是从哪里来的?咱们读了一点书,知道植物生长需要光合作用太阳能的积累,我当时就似乎有个领悟,就是咱们人类的生存离不开生活资料,这个生活资料(咱们的吃喝拉撒睡的东西)需要大自然的提供,但提供的东西实质都是太阳能的储存,也就是咱们都离不开太阳能,也就是说咱们人类的一切文明、一切文化无论是物质的精神的离开了太阳能什么都别谈了,万法皆空,空在什么地方?空在这里吗?这个“能”与咱们是什么关系?当时就调动了很大的精神来参这个问题,如果没有当时的这个直接的劳动的体验,如果天天都是吃得很饱,身体又挺壮,可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正是因为自己身强体壮过,但是身体也差过,那两天恰好我拉肚,没劲干事,就突发奇想,咱们每时每刻可能都会有这种突发奇想的过程。

我们的精神从哪里来的?我们的思想又从哪里来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好好思考的,用佛家的话来说,“彻法源底”,这个彻法源底不仅仅是在文字上,要在我们生命本身上去彻法源底,别看我写了那么多书,搞了那么多文字,实际上文字是载道之器,也就是一个工具而已,老和尚在前两天的开示里面已经把这个问题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的解脱并不是文字上的解脱,是我们身的解脱,心的解脱。所以我们修行用功一定要回归到自己的生命上,回归到自己的精神上。精神太大了,一个无穷无尽的空间,我们从哪里下手?精神的结构是什么?刚才说了,受想行识。当我们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听别人高谈阔论的时候,你想过这是言语道吗?言语道,就是言语所遵循的一条道路,就像河水积聚在河床里面运行一样,思维必须在思维的轨道里面运行,思维的轨道就叫逻辑,言语有言语的轨道,言语的轨道也叫逻辑,如果一个人说话自相矛盾那就违背了逻辑,西方精神现在还有二律悖反、悖论之类的命题出现,也就是我们在思维之中,语言表达之中自相矛盾的、说不通的就叫悖论,我们检查过别人的言语道吗?别人的言语表达出来我们就可以窥测他的心深处,当时我们反省过自己的心深处吗?我们的心深处表现出来就是我们的言语道,我们去检查过吗?如果要检查,一天24小时我心里面装了些什么,什么是有益的?什么是无益的?什么是健康的?什么是不健康的?什么是利人的?什么是利己的等等,有多少时间在道上行?在佛法上思考?同样在佛法上思考又是属于哪一个层面的?高的?低的?是入门的?是路途中的?还是究竟的?你还要去对自己的思维进行一番定位。如果不擅于对自己的思维定位,那么自己对自己是迷糊的。我们觉悟人生,必须在这觉悟,离开了这个现实的基础,我们去觉悟什么?去觉悟他人?去觉悟释迦牟尼佛?去觉悟这里的法师?去觉悟这里的营员?没有必要,那是别人的事。

只有自己生生世世,从生到死,自己和自己打交道,所以我们在谈受想时,就要好好关注这个东西。不过一层比一层深入,它是从低级到高级的精神状态。在这里我们天天观想极乐世界,观想阿弥陀佛,这个是在想的层面上,也有行在里边。为什么?这里边也有照住在里边,因为你也没有看见极乐世界是什么样,阿弥陀佛什么样,通过经书里边的描绘,把它图像化。在打坐时观想阿弥陀佛,观想极乐世界,它是通过行和想的结果的一个法门,在密宗里它的种种法门也不离这个。行和想要明白这里边的次第性,在我们精神层面的地位和作用,但我们还得留心一条。我们都知道“转识成智,转八识成四智,转生死成涅槃”,所以最重要的、最根本的,要得解脱的,要得正果的,还得在慈善上下功夫啊。为什么呢?“了别种识”为识啊!无论你在受、想、行上下了多大功夫啊,还没到无我的境界呢。这个识,分别心,我见犹存,还没有对七识突破,还没有把第七识这个末那识变成平等性智,没有把第六识变成妙观察智,也还是凡夫一个。这个主人家谁在看?谁在想?谁在思?谁在行?为什么要这样看?为什么要这样想?为什么要这样思?为什么要这样行?背后都有一个主人家在起作用。对不对?有个警察在这儿指挥,在这儿调理。这个警察就是识啊,就是人人都有这个理性的存在,这个理性的存在一方面是先念,另一方面是后天熏习而成的。我们怎么对待咱们的识?真正起作用的,能转动咱们三念活动的还是这个识。识,从总体上说,因为还有第八识之说,除了眼、耳、鼻、舌、身,还有第六识、第七识、第八识。有个营员问我阿赖耶识到底是共有的还是别有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阿赖耶识,但阿赖耶识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阿赖耶识在唯识学里也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因为还有第九识的说法,在原始佛教里还有六识的说法,没有七识、八识的说法。

怎样理解这个转识成智?识怎么转?当然我们是生活禅夏令营,并不是说我们是唯识学讲座、中观知识讲座,是什么经什么论的讲座,不是,我们是生活禅的讲座。很多营员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也是最初接触佛法,那些又高又玄、学者都弄不懂的问题,我们就不谈,还是落实到平常处来谈这个问题。受、想、行是我们人生的支点,没有这个我们的人生是一片空白,我们的精神生活是一片空白。我们之所以如此丰富的精神内容,包括我们的精神创造,都离不开咱们的五蕴:色、受、想、行、识。

受,这个现成的,放在这儿的,我们也不去练气功,我们也不去练丹道,这个肉身呢,父母交给我们的,就交给他们算了。这个肉身不好管理,美容院也不行,有的女孩子想变漂亮一点,花了很多钱到美容院,并不能把你变得怎么漂亮,对不对啊?有的人改了一点,增高素吃的再多,也不见得能长多高。像我,大家都叫我老先生了。哎呀,我想年轻一点,可无论怎么办我也年轻不起来,“华发不饶人”啊,尽管染了,但每个月必须染一次,很快又“原形毕露”了。就是咱们这碗饭吃下去它也不听你指挥啊!我这碗饭吃下去,说让它变黑头发,他不听你指挥啊!说既然它不听你指挥,那就管它呢!交给老天爷吧,我就把自个儿的心管好,我就把我自个儿能管的地方管住,能管的地方是什么?也就是自己的心理活动吧——举心动念,但举心动念也不好管啊,就像我上一次夏令营讲的一样,我下一句话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下一个念头就是你们自个儿也不知道。如果都知道自个儿下一分钟头脑在想什么,或者明年在想什么,人人都可以成为大学者、大菩萨。为什么呢?你可以洞悉现在过去未来了,用现在最时髦的话说,你已经进入时空隧道了,那可神通广大,但是我们的意识形态、举心动念,并不是像咱们棋盘里面的棋子一样,你可以任意调度、随心所欲的。自己下一个念头是什么,真的不知道,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要讲了脱生死,要想转识成智,能行吗?自己最有支配权,最有发言权的,就是自己臭皮囊里的这个精神,但这个精神,你也做不了主啊!这就是作为人的可悲之处。但是有的修行者,他修定,这个定并不神秘,也就是我们的注意力。这个注意力再把它深化下去,扩充下去,即是各种各样的定,有些学者也能够达到这一点。他专心致志地搞科研,专心致志地在一个选题上去一以贯之,不受其他的情绪干扰,不受其他的因缘干扰,他也是定了。我在成都的时候,当时有一个市长请教我四书的问题,就是说《大学》里的“知止而后有定”,他说:“我对这个也很有体会。”我说:“你有什么体会?”他说:“人嘛,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百不思,百不想嘛。”我说:“你错了,那个不是四书里面孔夫子的那一套定”他说:“是什么呢?”我说:“首先你知道什么叫“知止”吗?“他说:“知止?”很迷糊的样子。我说:“你在四川绵竹市的一个市长,分管旅游、文体卫生的一个副市长,你现在在搞旅游策划,我也看到你们旅游策划的东西了。你知道什么叫“知止”吗?我给你说明白:你在绵竹市,诸葛亮的儿子英勇捐躯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山山水水你能跟峨眉山比吗?”他说:“不能。”我说:“能跟青城山比吗?”他说:“也不能比。”我说:“这个就是止,你开发的限制啊,它规定你的旅游定位,有了定位了以后你就不能超越这个定位,不能超越这个定位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说我要超过峨眉山,那你就是打妄想了,所以在“知止而后有定”这个是“定”。”世间学说也有这样的思路,有这样的语录,他不做我们题外之事,不去画蛇添足。如果我们不在精神上注意到了这一点,那就错了,就像《易经》里面的“艮卦”提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你是学生,你的思维、你的生活就不要超越学生的范畴,就是要“知止”。只要能够“知止”,这样运作下去,也是定的一个方面,所以我们在谈修定时,不要把它过于神秘化了。

至于说禅定里面更高明的东西那是师父们的专利,我们不要去争这个专利,因为我们没有这个本钱。我们在社会中生活,没有专门参禅打坐的时间,也没有师父的指导,平常坐一坐是可以的,清清心,让自己保持一种安宁的心态,也就够了。如果是真正的居士,又有十多年的功力,又亲近了善知识了,那又另当别论。受、想、行、识,不要小看这些东西,哪怕就是一般的劳动,很多祖师都在这儿劳动的。你比如说咱们的赵州和尚的师父:南泉和尚,他就经常在寺庙的田里劳动。有一次他正在田里割草,当时过来了一个参学的师父,看见南泉和尚弯着腰在割草——南泉和尚和赵州和尚都是头陀行,并不是衣冠华楚、相貌堂堂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个糟老头形象。这个参学的就打了个问讯:“请问师父,南泉路向何方?”他要去参见南泉和尚,见到了却不认识,南泉和尚就拿手中的镰刀对他说:“我这把镰刀啊,三十文钱买的。”参学的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问了一遍:“师父啊,请问南泉路怎么走?”,南泉和尚说:“这把镰刀不错啊,割草很锋利的。”这也是一个公案,这个公案的落脚处暂且不说,咱们祖师可离不开劳动的。禅门里面往往都是通过劳动,出坡,夏天普茶,通过这些方式对自己身、心进行锻炼。从前我在海灯法师那儿的时候,他批评我说:“你看你一天游手好闲,你知道我每天要做多少事吗?我每天必须完成一万件事,这是虚云老和尚当时提倡的,我几十年都没有松懈过。”我当时不相信,说你怎么可能一天做一万件事,我说我不信。他说:“你不信?每天早晨三点钟就起来了,起来了就是功课,功课做到五点钟的时候我给你们做饭啊,劈柴啊……”劈柴他亲自劈,淘米他亲自淘,烧饭他亲自烧,从来我们是插不上手的,因为他怕我们从城里来的浪费。当时这么大一口锅,然后一把米、一碗苞谷粉,然后一些红薯(红薯只剥皮,坏的烂的都有),米里的谷壳吃在嘴里是不准吐出去的,不许你浪费一点点的,包括冬天上供的白饭,第二天馊了臭了,但是他不扔掉,他一样的第二天回锅,一样的让我们吃,我们那时候捧着碗又不敢不吃,害怕他老人家,只有吃掉,吃掉了还要当车工,用舌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众鼓掌),他非常的节约,洗碗水就是一小调羹,洗脸就用一点水把毛巾打湿,然后擦一下,然后他还带着很多徒弟学武术,午饭又是他弄,晚饭又是他弄,休息的时候他给大家讲佛经,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他要坐禅了。每天还有很多看病的,所以他每天真的做一万件事,而且是三百六十五天这样不停地忙碌,自从他进入佛门直到圆寂,可以说没有一天闲过。那个时候我刚刚二十岁,在这个老和尚身边看到了很多感人的事,给我的触动很深,而且他不是用知见的方法、用文字的方法对佛理进行领会,所以我们面对佛法,最好用自己的生命去领会,最好用自己的精神去领会。当然文字理论也是需要的,但是要跳出文字之外,要看到文字背后的东西。为什么呢?释迦牟尼佛睹明星见道之前,咱们娑婆世界还没有佛法,当他睹明星而见道的时候,他是一种“领会”,这个“领会”对我们来说是佛大彻大悟,那个大彻大悟有三藏十二部吗?三藏十二部是根据不同的因缘,面对不同众生来说明这个大彻大悟的境界的,但是我们后学之人智慧不够、福报不够,往往就在刻舟求剑。中国的有些典故是非常深刻的,像刻舟求剑的典故,大家应该好好地琢磨琢磨,另外一个歧途之羊的典故,咱们也得好好琢磨琢磨。为什么呢?因为中国人的思想方法,在这个方面上,跟禅宗很接近。先秦的时候,庄子的好朋友杨朱,他的邻居丢了一头羊,就上门求杨朱派几个学生帮他追羊,杨朱就说:“你一家人去追还不够吗?”邻居说:“不行,路上有岔道,岔道上还有岔道,岔道上的岔道上还有岔道,这么几个人怎么行呢?”杨朱听了,脸色一变,一言不发地回到家里,七天七夜不吃不喝,思考这个问题,所以在中国传统的文献里,包括庄子里面,很多在思想方面上和禅宗有贴近的东西,但是它不是禅宗,大家要明白,但是有很接近的一些方法和表述的方法。

净慧老和尚开示,第一条:禅是一种境界,是觉者生活的境界,把二元对立的东西彻底放下,当下就是禅的境界。大家可以好好地琢磨琢磨。虽然我们是不立文字,去掉分别心,但是对老和尚的这段开示,我们可是要好好地用。禅是一种境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境界?禅是觉者的境界,为什么是觉者的境界,怎么样才能成觉?觉,老和尚是有答案的,就是把二元对立的东西放下,在放下的当下就是觉者的境界,可以说老和尚对觉的定义非常准确,非常到位。另外,禅是一种受用,一种体验。禅的受用和体验“唯行者有,唯证者得”。这里我就特意给大家举了禅宗的公案,举沩仰宗的公案。大家都知道中国禅宗分五宗七家:第一个是沩山禅师,第二位就是他的徒弟仰山禅师,那个时候沩山祖师离开了江西百丈山,到了湖南的沩山建立道场,那个道场很大,1500人,深山老林里面自己开荒,通过10多年的建设经营,终于在湖南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丛林,这种丛林不像禅师里面如长安洛阳的寺庙,巍峨庄严,受到了皇家贵族士大夫包括平民百姓的供养,它必须自耕自食,贯彻百丈祖师“农禅”的精神。“一日不做一日不食”,它是彻底地与自然打成一片,与生活打成一片,与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与自己的色声香味触法,包括受想行识自己跟自己打成一片,这样用生命的全体,人生的全体去体验禅的意味,去实践禅的境界。咱们常说赵州茶,但是在赵州茶出现之前,在武夷山,他们就自己建了茶园,而且到清明前后出坡,出坡干什么呢?要去采茶,在采茶的时候,沩山和仰山两位祖师又开始体验禅的生活了,沩山祖师就开始发话了,那个时候茶园大概不像咱们现在的茶园,很低矮的,一笼一笼的就像队列一样的,整整齐齐的,方便采茶,那个时候的茶基本上都是野生的茶,茶树比现在的要高大,沩山祖师就说:“每日只闻子声,不见子形。”就是说徒弟啊,每天只能听到收集采茶的声音,看不到你人在哪个地方,仰山祖师就把茶树摇得哗哗响,伪山祖师就说:“子只得其用不得其体”,这个就是体用的关系,在禅宗里是很高的一种说法,什么叫得体?破参,明心见性就叫得体,明心见性之后起用,在咱们的生活、工作、教化之中要有所作用,要利益众生,就叫起用,当沩山禅师问他:“每天只能见你的声音,看不见你的人在哪里。”就是说让仰山把自己的法身,把自己的体表现出来,这个仰山就摇茶树,摇得哗啦哗啦的,伪山就说你只得其用不得其体。仰山就说话了:“徒弟我只能这样,那师父你又当如何呢?”沩山就不吱声,又不说话,又不摇树,也不亮相,仰山就说:“哎呀,师父你也不怎样,你只得其体,不得其用啊。”大家看维摩经,文殊菩萨和维摩居士对答的时候,五十二位菩萨都说了什么叫不二法门,文殊菩萨也讲述了对不二法门的认识,但是要维摩居士来表达的时候,维摩居士坐在那默然,一声不吭。文殊菩萨就赞叹,我们都是说不二法门,只有维摩居士你是真行不二法门,所以我们在看经书“天活”“默然”之类的,要留意。当仰山在考他师父的时候,就说“你只得其体,不得其用。”这下子,沩山就发话了:“你放肆,给你三十棒。”徒弟仰山就说啦:“你是师父,我该挨你的棒,师父的棒该吃,那弟子的棒又该谁吃呢?”像这样的语言,在沩仰宗中很多。

有一次大概是谷雨前后,该插秧平田了,沩山和尚与仰山和尚在不同的山头上,将一个坡地平成水田,沩山和尚就发话了:“徒弟,你那儿的地没有平好,低了一点,我这儿高了一点,应该把它弄平。”仰山就说:“师父,你别那么分别了,我觉得我这儿也是平的,你那儿也是平的,没有什么差别。”沩山说:“如果你不想弄的话,我们把水引过来,水能平坞,如果我这儿的水朝你那儿流的话,就说明完成的质量不一样。”仰山说:“师父也别弄地了,水能平坞,我也承认,但是高处高平,低处低平。”在高原上的湖泊不也是平的吗?沿海平原的也平的,高山上也有湖泊,也是平的,这就是高处高平,低处低平,这个就承认差别,差别里面一样的有佛性。我们人生的境悟是不一样,在家的与出家的,老和尚与其他的人是不一样,进入佛法的时间、经历、修为有种种的差别,可是佛法对大家是完全平等的。

有的人说:“冯老师,我在你心目中是一个什么印象啊?或者我在诸位心中是一个什么印象啊?“这都是自己瞎猜,实际上没有必要,以前六祖大师的一个徒弟怀让禅师,他的徒弟就提出个问题,我们的心如明镜台,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个铜镜变成一尊佛像,菩萨像或者是一尊金刚像,或者是一般众生像,诸相为镜,不知光归何处?也就是说,铜镜可以照人是美是丑,可以照耀山河大地,但是如果把它变成了一尊像,持续了镜子的作用,那么原来镜子的功能又到那里去了,也就是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以成为佛,但是我们众生毕竟不是佛啊,这怎么办啊?字面的意思应这样去理会。下面有些很高明的居士、营员,我不知道我这样翻译正不正确,怀让禅师就说:“大德为童子时,那个时候的相貌在什么地方?”意思是说,提问的这位师父六、七十岁了吧,当你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还在不在呢?这位提问的师父说:“我不管这个事情,我只需要大和尚你回答我光归何处?”怀让祖师下面的答话就非常厉害:“虽不见照”,虽然没有这个照了的功能,但是“瞒它一点不得!”你是一个什么样,对镜子你还是那个样,对不是镜子你还是那个样,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道就是这样,法就是这样,“法尔如是”,欺谁呀?欺天欺地欺自己,我们平常叫起心动念,都是在那妄自猜度,对道的猜度,对法的猜度,只有我们把分别心全部放下,就明白道是怎么回事了,法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在生活之中无处不是禅机,所以永嘉禅师说:“行也禅,坐也禅,语默动静体安然。”一切处都是道场,不论受想行识都是道场,眼耳鼻舌身意是道场,色声香味触法是道场,都是道场,关键是你自己有没有那个心,把这个心和道挂上够钩,也就是我们要发心,我们要追求无上道,“无上法门誓愿学”“深入经藏,智慧入海”,我们的起心动念应该不离这个,只要持之以恒,就有好消息到来的一天。

我们再举沩仰祖师的公案,经常在生活中渗透这禅味。有一天该出坡了,那时候丛林里的规矩是很严的,而且大家很自觉的,沩山老和尚不起床,赖在床上,还是没有那个规矩的。哪怕你是住持,打板的时候,一样要起床,一样要出坡,当时仰山就过来说:‘“师父,你是不是病了?”他说:“我没病。”“没病,你怎么赖在床上不起床啊!现在该出坡了,打板多久了?”沩山就笑嘻嘻地说:“徒弟啊,刚才做了一个梦,你给我圆一圆这个梦。”仰山说:“好,马上给你圆梦!”出去端了一盘冷水来,“师父请洗洗脸,清醒清醒吧。”沩山说:“好,你下去,给你打100分,你叫你师弟来。

就是香严和尚,也是伪仰宗地第三号人物。香严和尚上来了:“师父,你怎么不起来呢?刚才师兄不是叫你出坡吗?你怎么还赖在床上?”,沩山和尚说:“你来得正好,刚才我做了一个梦,你师兄已经给圆了,你也给我圆一圆如何?看看你和你师弟谁圆得准确啊?”香严和尚一言不发,就到厨房里面去,浓浓地给他端了一碗茶,说:“师父,你喝杯茶,清醒清醒,快出坡了。”(众人笑),就在生活中,不知不觉地,如果有人问我:“我做了一个梦,你给我圆一圆。”我可能要说:“你做的什么梦啊?”(众人笑)“梦得什么啊?好事?坏事啊?梦见佛菩萨,还是梦到地狱了?梦见发财升官了?”你不知不觉就落下去了,可是这些得道的祖师眼睛都是透亮的,他们的起心动念,一举一行,任何一件小事情都沉浸在禅修之中,禅的受用之中,显得非常得圆满,无懈可击。

再举一个例子,野鸭子公案,大家都熟悉得很。马祖,第一位办丛林的禅师,有一天带着他的徒弟们出坡,大概是春天吧,看见一群野鸭子由北向南排着队列飞过来了,马祖就问,他也没有向谁问,就是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他也没有具体指什么,并没有指野鸭子,百丈禅师就冒失地回答了:“野鸭子。”因为他看见的是野鸭子,他起心动念了,过了一会儿,马祖又问:“刚才那个到什么地方去了?”百丈禅师就说:“飞过去了”,马祖就把百丈禅师的鼻子狠狠地一扭:“又道飞过去了!”,就这么一下子,百丈禅师大彻大悟,一下子眼前一亮,哎呦,好事情,就回到寮房里去了,就哭,哭得非常地伤心,他的师兄就问他:“你怎么了啦?”“没什么,我就是想哭!”“你想家了吗?”“不是”“你生病了吗?”“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哭什么呀?“老和尚知道”,你问老和尚去”。于是他这位师兄弟就去问老和尚,马祖就说:“他会关。”他悟了,明白了。大家想一想是什么,我们经常都在起心动念,看见一个东西,见色闻声,起心动念背后是什么?百丈祖师看见是野鸭子,然后又看见野鸭子飞过去了,然后突然地感觉鼻头一痛,这个不同地感受,这都是受,一个是眼睛受,一个是鼻头受,就在这个受的状态下,老和尚这么一句“又道飞过去了”。

第二天,马祖问他:“昨日是怎么生?”昨天的事你怎么理解呢?百丈祖师说:“昨天鼻头很痛。”马祖又问:“现在呢?”他说:“现在鼻子不痛了。”这个公案大家去参,大家要参,不是去理解,不是凭我们的聪明,这到底说的是什么?怎么会事?它不是用语言,不是用思维去领会的。

刚才我们谈到“言语道,心行处。”禅宗提倡的是“言语道断,心行处死。”在言语道断的那个时候,当心行处死的那个时候,那个一刹那,一种觉受,那个觉受有可能是破参的境界。是明心见性的境界,也有可能不是。是与不是,这个要自己来知道,自己的师父才知道,所以禅宗里面讲究要得到过师父的印证,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法事。我们平常说“觉悟人生”觉悟就应该在这展开,在我们的生活中展开,在我们的色受想行识里面展开。很多祖师都是在这样的作用下展开。当然,色受想行识的作用,在生活中的作用,在劳动中的作用,并不是说我们反对阅经看论。对佛法信持的人必须具备佛法的资粮,对佛教的基本理论,我们应该有所了解,不仅仅有所了解而且应该有所深入,理论是需要尽善尽美的,没有正确理论指导的修行,那就是盲人瞎子会走到岔道上去。但是理论,它也是一面双刃剑,一般人弄不好的话就把这种知识变成了一种知见障,理障,执着在理论之中,而走不出理论的圈子,不能进入实修,而实修一方面它需要正确的理论作为指导,但是它同样需要简捷明快的方式,就跟学手艺一样,学技术一样,没有理论的修行是盲修瞎练,但是陷在所知障、理障里也谈不上实修实证,这个是佛教里面存在的一个矛盾,怎么样处理这个矛盾,我认为天含宗、华严宗特别是禅宗对这个问题有很好的方便,为什么呢?通过一千多年的中国佛教的实践,证明了禅宗对咱们中国,尤其是汉地有殊胜因缘,所以我这几年不少人问我这个法门,那个法门的,凭我自己的感受,我还是认为汉传佛教特别是禅宗对我们最相应。用咱们老和尚的话来说,契时契机呀!真的,契时契机,禅宗有一个很高明的东西就是让咱们顶门开眼,也就是觉悟人生,什么是觉悟?觉悟就是明白,对道理的明白,对佛法大道的一种贯通,这种贯通以后,你得到无上的智慧,对人生,对自己,对他人的一种最高的领悟。

在禅宗里面有一个公案是很殊胜的,就是洞山祖师的剃度老师,福建武夷山五泄灵默禅师,他也是马祖的学生,也是南泉老和尚的师兄,赵州老和尚的师叔,他在马祖那里学习了十多年,他觉得自己毕业了,应该出去参访了,有一天就和马祖告辞,马祖就问他:“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去呀?”他说:“江西马祖,湖南石头,你们两位老菩萨我只见了一位,石头和尚那里我还没有见到,我要去看看是石头和尚高明,还是师父高明。”马祖就说:“石头路滑”。“石头路滑”就变成了很有名的一句话,刁钻得很呀,你在那里是待不住得,石头的禅法是长满青苔,滑溜溜的没有几个人能站得住。灵默和尚就说:“没有事,我在师父您这里那么多年了,还是有点本钱了吧?石头和尚逢场作戏我也不怕。”他就到了石头和尚那去。石头和尚他每天有一个习惯,他每天坐在石头上打坐,正是因为他每天在石头上打坐,所以别人就叫他石头和尚,那个石头也不是没遮没盖得,那个石头上搭了一个庵,灵默和尚看见石头和尚坐在那里闭目打坐,不理他,不看他,很高傲。他就围着石头和尚的庵房转了三圈,然后锡杖一戳,很威风地说:“一言相契则住,一言不契则去。”这可要命啊,比如说,你们下面地人跟冯老师说:“冯老师,你用一句话打动我,让我服你,我就愿意跟着你学习,若一句话你不能把我拴住,对不起,拜拜,你也是一个草包。”(众人笑),这个就是禅宗对老师的一种极高的要求,为什么极高的要求?你都明心见性了,都大彻大悟了,顿悟成佛的人了,你连我是张三李四都不清楚,你连我现在干什么都很不清楚,你怎么指导我啊,你凭什么给我当导师,给我当老师啊。这个是对师父的一种非常严格的要求“一言相契则住,一言不契则去”我们想一想,怎样才能达到这样的火候。第一,你必须对佛法,对禅宗有了真正的领悟,有了感觉;第二,对人生,对诸色人等,对众生的心有了明确的认识;第三,对来访者初一见面,你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望之而知,一望就知道他在什么层面上,他得了什么病,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一个好的中医大夫,你刚刚走过来,就像扁鹊见蔡恒公“君之疾在肌肤,不治,将恐深”、“君之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以扁鹊的眼力,不仅仅能看,而且药方下去就能使人痊愈,禅师就是这样的,不然怎么叫灵魂的医生呢?这个要求非常地高。但是石头和尚了不得啊,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根本不理来参访的人,灵默和尚站在石头和尚跟前,大概几分钟,看见老和尚根本不理他,就说:“老和尚大概没有这个功夫吧。”他一看,好,你既然不会说话,那也我用不着告辞,拜拜,我下山了。当他刚一迈步,向后转的时候,老和尚说话了,“喂喂”,叫了他一声,他就一回头,“从生到死,只是这个,你回头干什么呀!”就这么一句话,灵默和尚大彻大悟,马上顶礼,于是说道:“你真是我的师父!”于是就在那里侍侯了10年。

你想想,这个公案透露的是什么信息,为什么石头唤他一声,他就回头,大家可以体验一下,当别人叫你的时候,你转身:“我在这儿”。经常我们遇见点名,一点名,“有”。有没有临木和尚这样的一个感悟?这个是直通心性之路,当别人唤我们的时候,这个我是什么,还有内容吗?平常叫我,那个是很复杂的,我是张三,我是李四,我今年多大了,我读了多少书,有多少文凭,我家里面是什么,父母是什么,老婆孩子是什么,老师是什么,朋友是什么,我的企业,我的车子,我的一个庞大的人事关系网,太多了,当别人叫你那一声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但是还有一个我在那儿。我经常做试验,我们的觉照是无处不在的,就是睡着了的人,大家可以做一个实验,两个人睡着了,张三和李四。我叫张三,李四肯定没有反应,张三肯定就醒过来了,叫李四的时候,张三没有反应,李四就醒过来。在大街上逛街的时候,来来去去的人可能没有一点感受,一看见一个熟人,你要打招呼的,或者别人叫你名字的时候,一下就回过头来了,但是就在这个状态下,你为什么会回头,我们要从这个地方好好看一看我们自己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确对咱们的生命,对咱们的精神息息相关的,我这个名字是我的一个代号,仅仅是一个代号而已,我生在赵家,我姓赵,我生在张家,我姓张,我生在李家,我姓李,这是父母给的一个符号而已。这个符号是我吗?未必是我,现在改名换姓的人多,取名取号的人多,我在父亲面前我儿子,我在我儿子面前是老子,我在我的老师面前是学生,我在我的学生面前是老师,到底谁是你呢?这个从佛法的缘起法来看是很好领会的,但是这个领会还没有深入要害,我们到底是谁?我到这儿来干什么?我们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我们的人生觉悟是什么?当然从浅层来说,觉悟人生,生老病死,年青人的这个感觉不到位,特别是只有在苦难之中受到了大挫折、大磨难的人,他对这个生老病死的感觉要深一些,还有求解脱的心切,对生老病死体会得要深一些,他就愿意在那儿觉悟,特别是那些行将就木的,年龄大的或者是身患不治之症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又无可奈何的人,他对这个要求就很高了,他就会迫切地要求觉悟我们生命的实质是什么?精神的实质是什么?怎么觉悟?

刚才提到了一些公案,如何觉悟?这是自己的事情,以后希望各位营员经常亲近寺庙,亲近师父,向师父们请教。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终生信守奉持的事。当然,我们也希望各位能够早日觉悟,奉献人生,大家都明白什么叫奉献,但奉献很艰难的。
有人问赵州老和尚的一位师兄,那位师兄在长沙传道,叫长沙景岑禅师,也是一个参学的来问:“如何转山河国土归自己?”大家都知道,修道就是要把我们小宇宙转变为大宇宙,把这个小我变成大我,要通过无我这个变化,这个错不错?没错,庄子都说过:“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孟子也说过:“万物皆备于我。”西方的哲学还说过:“我就是宇宙,宇宙就是我。”这可是大气派的,像平常我们起心动念的时候,有没有宇宙就是我,我就是宇宙的感觉。作为一个哲学思维来说,那个并不难达到,但是这个我,要扩充,一般人走的路叫做“转山河国土为自己。”就是扩大我所有的这个圈子,就是占有,今天有10块钱,就想100块,100元想1万元,1万元想100万,100万想一个亿,他总是想把钱,自己所有的钱扩大,当了科长想当处长,当了处长想当局长,当了局长想当县长……,这个就是我们的愚妄私心。要转山河大地为自己的,要把宇宙大地变成自己,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发心,但是这个路错了,采用占有的方式,别人要反抗的,把别人包里的东西拿到自己的包里来,别人要不高兴的,你想升官发财,想升官发财的人很多,所以现在有两个字叫“竞争”,还有两个字“吉凶”,麻烦可多着呢。

但我们赵州祖师的师兄在回答这样的问题时不一样,他回答说:“为什么不这样干呢?转自己归山河国土”。把自己奉献出去,把自己奉献给山河国土。这是两条路,一个从私字出发去占有,一个是公字出发去奉献,这个奉献就没有阻力,没有障碍了,谁也不会拒绝的,在合格情况下,你能够奉献,已经就进入了一个无我的状态,如果还有我,还有私心,那么你还怎么舍得奉献呢?你舍不得奉献,没有布施波罗蜜,那就谈不上“转山河大地归自己”了。但是如果你彻底地奉献,你就是宇宙,你就是法界,所以“觉悟人生,奉献人生”这从小事上就能看出,如果在小事上自己都放不下,一点点都放不下,名放不下,利放不下,这样放不下,那样放不下,就别说什么“奉献人生,觉悟人生了”了。儒家、道家都有这样地感慨。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还是一种奉献,为人民群众谋福利,办好事了,舍身取义了,杀身成仁了。

咱们学佛的人就更要有这种精神,就是彻底地无求无欲地面对众生、奉献众生,但这样的奉献精神是从小事做起的。我把我所有的家当全部奉献给希望工程了,我不过日子了,跳河去算了,不是,尽己所能,因为我自己还在修行,也需要资粮,尽自己的余力的做相应的贡献,并不是全部牺牲了去做贡献。东郭先生的那种做法,就我个人来说我还不赞成,当自己有能力,别人也需要帮助的时候,就要奉献,特别是公益方面的事情应该多做,只有真正的觉悟才能谈得上真正的奉献。有的人的奉献是讨价还价的,孟夫子见“孺子落井”的公案:见到一个小孩子掉到井里面去了,大概张三,李四,王麻子,大家都想去救这个孩子。张三可能一念不生地跳下去了,为什么呢?他看到孩子落进水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我要下去救他。李四可能就想: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当官的,我把这个孩子救起来,我是不是也要升官了?王麻子可能想:这个孩子可能是有钱的,我把这个孩子救起来,他父亲会送我一些酬谢吧。可能还有什么人在想:我以后出名了,要成为活雷锋了,报上要宣传我,电视台要报道我了。大家想一想这些私心的作用算不算贡献?只有第一个见小孩子落井,什么都没考虑,一念不生地扑下去,他这样用心才是干净的。孟子的这个说法就符合《金刚经》里面“无相布施”的教诲,所以奉献还要有觉悟,不能觉悟人生就不能奉献人生。一般被动地做些功德虽然也是好事,但是只有真正地觉悟,才能谈得上真正的奉献。佛教对这方面谈得也很多,“法布施”、“财布施”等等种种说法,但最高的是法布施,能够辅导别人在法上行,在法上觉悟是最大的功德。

老和尚在《入禅之门》中说,禅是一种方法,是一种手段。它既是因,又是果,既是目的,又是手段。从方便上讲,禅宗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个题目很大,也不像刚才讲的石头和尚接引临木禅师那么一句就可以立地成佛。我们是在修学上,还在向着这个目标前进,这个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的力量达到这种觉悟,但是我们对于禅宗的方法,以后要多多留心。如果我们平时不在禅宗上留心,那么我们就不会与禅宗相应。你连禅宗是什么都不了解,连祖师都不知道,连《高僧传》都没看过,连《五灯会元》都没看过,那么你要说对禅宗有什么了解是谈不上的,想明心见性也是谈不上的,所以我们还要积聚资粮、亲近寺庙、亲近师父和亲近善知识。资粮丰厚了之后,会有明心见性的机缘的。

禅是一条探索和开发智慧之路,是解脱桎梏之路,追求解脱之路。平常我们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都是被动的,起心动念都不自由。为什么不自由?这需要好好去参,好好去想。只有熟知自己的心行处以后,你才能对自己的灵魂找到一条向上之路,不然的话,这条向上之路是不行的。刚才有个朋友问我:“这个向上之路,禅宗的觉悟是怎么回事?”我说:“禅宗的方法是一把万能的钥匙,专门开启我们无始劫来既深重又封闭之门的钥匙。我们这个心很沉重,都有一把大锁把它锁起来。禅宗的方法就是一把钥匙,它就能把这个封闭的门打开。亲近善知识是寻找这把钥匙,但这把钥匙往往是在自己手中,自己不知道去用,这是我们可悲的地方。”

看来时间不多了,我来做一些解答。

有个朋友问:?“禅宗为何从唐宋至元明清而转衰落?”这是历史的原因、教法的原因、师资不够的原因、社会文明本身的气魄不够的原因。这个问题很大,我简短地做一些解答:“实际上中国禅宗的发展最繁荣还是在唐宋时期,从五代到北宋南宋,但到了南宋中期由皇帝出面,建立了五山十刹的制度,侍奉了一大批的皇家寺院,这些寺院都经过皇上的赐封,皇上给的俸禄,受到了大众的供养,而远离了山林,使不立文字的禅宗在文字上是愈演愈烈,这个就是禅宗的某种异化。从北宋的时候,我们看《大藏经》里面语录不是很多,到了南宋,社会生产力和印刷术都很发达,只要稍有一些名望,有一些资格,都留下了语录,这个语录的质量怎么样?大家如果和唐代北宋初期的祖师相比是一目了然的。到了明清时候,这个语录就更多了。虽然也有精彩的,大多数不怎么精彩,请人代笔捉刀的很多。这个在陈原先生的《清初生记》这本在民国年间写的、深受很多老和尚赞叹的书里面,把这个历史的原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在这儿我们要赞叹一下高峰和中锋两位祖师,高峰祖师是在宋元之际禅宗史上非常优秀的一位祖师,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破参的那个公案真是千难万险啊,破关斩将啊,老师既无情又刁蛮,给他种种折腾,终于他明心见性了。高峰祖师是中国禅宗由山林到庙堂——都市化时期的一位祖师,南宋的时候,寺庙已经从山林转为都市了,进入庙堂了,这对禅宗不是好事,引起了一个退化,再加上蒙古人入主中原,提倡喇嘛教,对禅宗和中国汉地佛教都有很大的影响。当时喇嘛教高高在上,而且大元帝国的人被分为四种:第一是蒙古人,第二是色目人,第三是汉人,第四是南人,就是南宋疆域的人,被称为南人。所以有什么七禅八道九儒之说。元朝的时候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这是元朝时候就定的调。

高峰祖师在南宋灭亡的时候,毅然放弃了地方官吏的迎请,隐身于天目山,在西天目山上的狮子岩上闭死关啊!他一上了天目山的狮子峰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了,在山上过着头陀一样的生活,他的徒弟要上山见他,必须要把那个索梯放下去才能上来。那个时候要见他比登天还难,所以他除了几位贴身的徒弟之外,别人都见不到。在那么一个社会动荡、民族文化元气受到重创的情况下,在禅宗寺院发展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高峰祖师以他卓绝的禅修功行和他卓绝的人格,卓绝的意志使咱们中国的禅宗气象一新,非常震动的。包括蒙古皇帝听说汉地这么一位修行者,对他非常崇敬的,再加上他徒弟中锋祖师也是一位与皇上不合作的,官府请他不住,他住在一条船上,听说这些官府请他的人一来,放之五湖,坐着船跑了。东游西荡,但是他又不是游荡,他每到一处,因为他的感召力就像我们老和尚一样,走到哪里就有一批拥护的人,走到哪里,就有一批参学的人。他到哪个地方就搭一个庵,叫做“无名庵”。到了哪里,他那个庵周围自然成为一个村庄,成为一个村落了,可能他周围就有十座,二十座,庵房就围着他转,就听他开示,听他讲禅。这个对蒙古人触动很大,觉得汉人也不能小视,还是有菩萨啊,还是有活佛啊,所以蒙古人都尊他为“江南活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禅宗又有了生机。在高峰、中锋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可以说现在咱们中国的禅宗都离不开高峰、中锋。不管你是在北方的、南方的、东方的和西方的,全国十几个省市,只要是临济宗的传承,都是这个系统下面的,所以这个风尚影响了元、明、清和民国乃至到现代,都对咱们修禅的人有崇高的影响。

另外,还有人提问都市丛林和山林丛林,因为我刚才谈到的高峰是山林丛林。都市丛林怎么样?咱们柏林寺这么金壁辉煌的,大家可要知道,释迦牟尼佛当年传教的时候,在山里传教或在城里传教,他的精舍经常都在城市附近。入城乞讨、化缘,乞食也是在城里面。在山里面,他的3000弟子哪里去要饭吃啊?不可能的。行化之地必然有人,群众集聚之地才行。佛法是一个整体,寺庙是一个整体,有的需要著论,有的需要说法,有的需要参禅,有的需要入定,因此有不同功能的寺庙。对四万八千法门,只持一个法门,其他都不要那也不行。它必须是有众多的僧人干不同的事,就像社会上三百六十行一样,佛教本身也有三百六十行,或者三千六面行、八万四千行,各司其职,才能体现一个完整的佛教形象,因为我们都不是释迦牟尼佛,智慧具足,功德具足,一个人就把什么职能就全有了,所以需要有在山里面清修的,也需要有在红尘里面的。山里面出家的师父当他火候到了的时候,机缘到了的时候,他也会到城市里面来传法,来弘大他的法门,教化他的众生;当尘世里面的师父到了一定时候,他也会闭关的,他也会入山的,也会去提高自己的,这个是交互运行的。我们可不能把这个寺庙,把这个佛教截然地画成几个互不相关的版块,那是我们对佛法对佛教的一种误解。

下面还有一位朋友的提问,他说:“禅有三关的设定,请问这种令觉知心明了的修行是为哪一关设立的?”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禅宗是有所谓的三关的设立,但是禅宗也有无门关,三关是虚设,无门关也是虚设,当年有人问三关的说法,最著名的就是黄龙三关,有人在请教黄龙祖师的时候就问:“老和尚,你这个三关到底怎么样?”他就说:“如果已过关的人就会掉背而去,根本不会问,如果还要问关在何处,第一重关,第二重关,第三重关在什么地方,那本来就没有过关。只有没有过关的人才问关在何处?”前年我为云门寺的关房写了一幅对联“打碎虚空,关在何处;竖正脊梁,脚任横行。”这个是对闭关的人而言,或者对我们还没有过关的人而言,没有过关则肯定有关,不仅仅是三关,是千山万水啊,你真正过了关的人,你觉得一关都无,真正是无门关,这个无门关是最难过的。

他第二问就问:“觉知心是否属于五蕴中的色蕴?若在色蕴内,则色蕴是生灭法,觉知心也是生灭法。修心认识它则成妄心;若不在色蕴内,则应有第六蕴,十九界,违背了佛法,请问意旨所趋?”这个怎么回答呢?提问的这位也是善知识啊,对经教、义理很熟悉的。“觉知心是否是五蕴中的色蕴?”你在问觉知心的时候也问的是心,那你觉得应该在五蕴中属于什么?我还是请赵州老和尚来回答,请我们的祖师来回答。赵州老和尚在引用三祖大师的《信心铭》的时候,他反复引用这一句“至道无难,唯嫌拣择”。同学们啊,你们都是大学生,你们可要留意这个公案,很有趣的。你们也可以参一参“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语言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是汝还护惜也无?”翻译成现在的语言就是大道无难,最根本最无上的道是不难的。难的是什么?为什么学佛的人那么多,他不能悟道呢?“唯嫌拣择”,咱们的分别心太重了,你就不能进入大道之门。

另外祖师下面一句话很重要,“才有语言是明白”。语言是什么?语言是日有所思,思有所表。言语的发动必须要了解这是什么,这是茶杯;这是什么?这是普贤阁。我们在说语言的时候,一定要表达一个意思,言必达意。语言的表达要说明什么?说明之前你要对那个东西有正确的认识,我们的语言越清晰,我们对所表达认识的事物也就越清晰。只有清晰的认识,才能够谈得上清晰的表达。我如果对一个事物认识模糊,那么我语言表达出来也是模糊的,但赵州老和尚这样说“才有语言是明白”,语言是对一个对象的说明,我现在说这个是什么?茶杯。我说这个茶杯是一个青花瓷的,上面有龙有凤。这是我对它的认识看清楚了,说明了。里面泡的茶,乌龙茶、花茶什么的,我就把它说明白了,这个是拣择,是明白,是语言,但赵州老和尚为什么说:“老僧不在明白里”,为什么不在明白里啊?我们作为社会中生活的人都需要有最高的智慧,对一切法都了如指掌。不管学工的,学文的,搞企业的,搞行政的,都想把自己的专业弄成天下第一,清楚明白。谁不愿意当个明白人啊?但是“老僧不在明白里”,不在明白里是什么?如果让咱们把这个明白丢下,稀里糊涂地过日子,由人倒退到猿猴状态,可能都不干。从现代社会回退到“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始社会,大家也不干。但是咱们祖师可不是让咱们回到原始社会,回到蒙昧时代。他是在对禅宗的提持,来参学的人,来参问的人,他们都有很多的知识,很多的见地,这样也明白,那样也明白,就是不明白什么是道。赵州老和尚说:“老僧不在明白里”,就要这个道坐得牢牢实实的了。当然下面还有,那个勘问的人的思辩是很厉害的,可能是一位哲学家,也是一位辩论家。他马上就找到了赵州老和尚在表述语句逻辑上的矛盾。“才有语言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还护惜也无?”既然不在明白里,你还护惜什么呢?稀里糊涂的,也没有什么明白,也没有什么不明白。赵州老和尚说:“这个我亦不知。”这个参学的人马上抓住赵州老和尚的话:“和尚既不知,为什么却不在明白里。”你既然说自己不在明白里,你就知道你不在明白里,你既然知道你不在明白里,你就不能说你不知啊!这就是分别、思维打葛藤的力量。赵州老和尚就很决断地说:“话问完了吧,礼拜,下去。”不跟你说了。

我们到赵州来,都知道“庭前柏树子”,“吃茶去”对这些公案我们怎么理解?如果用云门宗的那个宗纲给大家开开方便,可以这样理解:云门宗有三句偈子,是它根本地教学方法,而且在一切善法之内都可以表现出来。第一就是“截断众流”,第二就是“涵盖乾坤”,第三个是“随波逐浪”。什么叫截断众流?刚才我们说到了意识流,谈到了“言语道,心行处”,我们的生命之流,意识之流就这样流淌着。这个流淌着的内容,我们把它误认为就是我们的生命,就是我们的精神。可是我们的精神未必就是这个。为什么呢?我们全部的注意力,我们的观照力都陷在我们所思维的所感受的内容上了,但是我们所知、所了解的内容对宇宙万物,对我们的心地而言,仅仅是很微小很渺小的一部分。我们现在起心动念就是当下,当下能有多少东西?你记忆力特别好,你又能记得多少东西?你读一万卷书,现在的信息库那么发达,知识大爆炸,你能把这些东西装下吗?所以“言语道,心行处”,是什么在承受这个“言语道”?是什么在派生这个“心行处”?产生这个内容的背后的母体是什么?我们往往一问三不知,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所以禅宗才提倡“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在言语道咔嚓一下打断的时候,啊哟,那一下,你恍然明白,言语道背后是什么。

当有人问赵州和尚:“老和尚,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啊?”达摩祖师到中国来,他是什么目的啊?教法是什么啊?四入二行啊?还是六祖大师的坛经啊?还是三祖的《信心铭》啊?还有我这儿种种的理解,十方丛林说了那么多,但是什么是祖师西来意?抱着一肚皮的疑问,一肚皮的知见来,但是赵州老和尚手一指:“庭前柏树子。”听见这个话之后,大家想想有什么感觉。同样的,面对临济祖师,你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没头没脑地一根棒子就给你打过来了,你是什么感觉?你的疑问、你的知识、你的见地、你的言语道、你的心行处,那个时候可能就会到爪洼国去了。那个聪明的人,悟性大的人就在电光火石这么一刹那,他可能有所领会,但是很多的人就在这个状态下不知所归了,也就稀里糊涂的了。所以有的就问:“柏树子成佛?”“虚空就落地“。虚空落地的那一天,柏树子就成佛。如果你那个头脑要打葛藤,要在“言语道,心行处”这里面去转,那就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祖师西来意,永远不知赵州祖师在说“柏树子”、“吃茶去”这一类开示的作用,你不会明白它背后的东西。如果他真正是参学,因缘到了的话,在祖师当下的这么一种提持下,他就会明心见性,他就会开悟,我只能借祖师的说法来谈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面太大,经教里面,学理里面,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所以只好用祖师的说法快刀斩乱麻,一下就截断众流,最是方便。截断众流之后就是涵盖乾坤,涵盖乾坤之后才知道原来我就是宇宙,宇宙就是我。

那天我们聊天的时候,我问一个朋友“你在什么地方?”他说“我就在这儿啊。”我说“你在墙壁上,你信不信啊?”他说:“不信。”“你拿一面镜放在墙上,你看一看,那个镜子里面就有你啊。”我们互相注视的时候,一万个人在看我,我就在大家的眼睛里面了,但是同时大家都在我的眼睛里面啊。大家是一,是万,眼睛里面是一,我在大家眼睛里面是万,为什么呢?所有人现在都在听我说,都在看着我。这个一和万的关系可以以这种简单的感觉来理解。佛教里面“芥子纳虚弥”的这样一个比喻。当我们在柏林寺晚上乘凉的时候,我们看到整个银河系也就尽收眼底了。当年气功热的时候,我的一位朋友开过一个玩笑:“老冯,咱们到青城山去采气。青城山的气可好了,可美了。那个地方先天的元气很棒的。”我说:“何必到青城山呢?今天晚上很晴朗,我们把银河系的气一下就采了,那比青城山的气大多少万万倍,算术譬喻所不能及呀!”(学员们热烈鼓掌)

明海师:

禅,它本来是特别不好讲述的。古人讲“描也描不成,画也画不就。”冯老师给我们一个深刻的印象,他能够运用佛教的教理,根据现代人的根器,能够把这种不好描、不好画的禅,给我们展现出一二的风光,把我们领到禅的门口,推门而入,登堂入室还是要靠我们自己。让我们再一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冯老师!(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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