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奘法师:
各位法师、各位营员、各位义工,夏令营已经进入到第六天,马上进入尾声。今天傍晚我们聚会在古塔前的柏树底下,伴着美妙的音乐,先请济群法师给大家表演功夫茶。
济群法师:
来自福建岭南和广东潮汕地区的营员请举手,没有的话我表演起来比较容易些,我本人虽然天天喝功夫茶,但并不擅长此道。柏林茶话是需通过喝赵州茶来体现赵州禅。我本身对赵州禅没有什么体会,但如果大家是带着一份禅心来观看,在观看的当下就记住了赵州禅。下面我免为其难地做一下。
先把茶具烫一遍,一方面起到消毒的效果,一方面起到烫杯的作用。泡功夫茶的水现烧是比较好的,水必须保持一定的热度,否则,铁观音茶的香气就出不来。第一道水是洗茶叶用的,是不能喝的。把茶壶里的水倒在茶漏中,主要起过滤的作用。两个杯子,一个是闻香杯,供鼻根喝茶用,另一个是正式喝茶用的。一般是先把茶水倒在闻香杯,再从闻香杯倒向喝茶杯,然后闻一闻,茶叶好,留在杯子的茶气就特别香。现在茶就可以喝了,我们请大和尚喝。整个过程大概就是这样的,其实我不太熟悉这些。
明奘法师:
大家慢慢品茶,有什么问题可提出来。
冯学成老师:
借这个机会,我想就禅与茶谈谈自己的心得。大家知道,学习佛法,离不开戒、定、慧与六波罗蜜,戒定慧中的定,六波罗蜜中的禅波罗蜜都是我们修行中很重要的指导。禅和茶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在寺庙里,却把这两件本不相干的事融为一体,这有很深的内容。禅,印度语叫禅那,有静虑、思维修等含义。什么叫静虑?由于我们思想中有我贪、我慢、我爱等一系列的渣滓,思想情绪太多,生活经常感觉太累,所以就要通过静虑,把这些不干净、影响修行、影响精神的东西给虑掉。什么是思维修?我们的智慧总是组合不良,四川话讲神经短路、不通畅,需要进行优化,就要通过思维修。为什么要修禅那?由于我们的思维老是处在不稳定的状态,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荣辱、是非得失总挂在心上,使我们不得清净,这就要通过修习禅那使我们能够定下来。这是我对禅的粗浅理解。
中国人发明的饮茶这一生活习俗,恰恰对我们的主观精神有好处,或许大家都有这方面的经验。当我们心烦意乱的时候,喝一口茶可以清心,使浮躁的情绪安宁下来。很多知识分子有这样的经历,当我们穷思冥想的时候,困倦的时候,喝一杯茶可以清心,使分散难以聚焦的思维宁静下来,提高精神的力量。古代的僧人为了参禅,晚上有不倒单的,坐在蒲团上难免有时昏沉,就需要喝茶,提提神,然后打起精神,继续参禅。这是我所理解的禅和茶的这样一层关系。但是发展到赵州老和尚那里,一句‘吃茶去'就升华了茶与禅的关系。这个境界确实是不可说、不可说的,正如大和尚开示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某营员:
赵州茶是什么地方产的?
净慧大和尚:
赵州茶肯定是赵州产的,这还要问吗?
某营员:
赵州产不产普通茶?
净慧大和尚:
它产赵州茶!你再好好去思考,思考明白了再来问。
某营员:
大和尚慈悲,我想请问佛教在各大洲的传播情况,包括寺院、僧团方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比如在欧洲、澳洲、美洲以及比较偏僻的非洲、南极洲这些地方。
净慧大和尚:
有一幅对联叫:“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常流五大洲。”这就是当今佛教传播的概况。五大洲肯定都有水,有水的地方就有佛法;五大洲肯定都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佛法。五大洲的寺院是不是都像柏林寺一样,我不敢说,因为佛法要适应不同的时空环境,有的地方寺院很大,大得你简直无法想象;有的地方也很小,小到你也是无法想象。大的寺院我看过,小的寺院我也看过,但我把它说出来你可能还是不知道大到什么程度,小到什么程度。我只说一点,在美国有的地方白天是寺院,供着菩萨;晚上却是宿舍,几个师父床一铺,就在那里睡觉,那可能就是最小的寺院。这样的寺院还不少,距美国唐人街一两百公尺,有一个“世界佛教中心”,白天当佛堂,晚上做宿舍,还有一个“中缅佛教友好协会”,比“中心”也大不了多少。像这么小的寺院有,大的寺院也有。全世界佛教徒的人数,按天主教的统计是3亿5千万,按世界佛教联谊会的统计是6亿,我想或者是3亿5或是6亿,总在这个中间。如果我们把中国佛教徒都统计进去的话,我想最少要翻一番,因为他们没有统计中国,中国佛教徒从来没有统计过,只有天主教、基督教有统计。世界上有很多规范的寺院,除中国外,像日本、韩国、泰国这些地方是比较规范的,一个个寺院都有一定的规模,整个设施按各国的传统,设备都非常的完善。当然也有不是很规范的寺院,我觉得不规范是由于我们看中国的寺院看惯了,走进来是天王殿、大雄宝殿、钟鼓楼、然后是藏经楼等,像这样按中国人传统规范的寺院,在国外不是很多,像澳大利亚的蓝天寺,是中国人修的就很规范,有天王殿、大雄宝殿等。所以,我们要了解全世界佛教的情况与寺院,希望你们平常要多留意,多看一些资料,这样可以增长见识,增长见闻,使我们对佛教当今传播的情况有所了解。
某营员:
请问白云首座和尚,在家居士所处的地方没有僧团时,八关斋戒可以自受吗?再请问净慧大和尚,在家菩萨戒如何受?有像《优婆塞戒经》中讲需在寺院住几天的要求吗?
白云首座和尚:
戒的方面,我没有什么研究。在僧团内有受持八关斋戒的,在家居士受持八关斋戒更是功德无量。
净慧大和尚:
以后问问题一个一个问。在家菩萨戒一般应在僧团来授,而且也要三师和引礼师来一起参与。大家知道,授戒是个羯摩,是个法事,最少的羯摩人数要求在四个人以上,没有四个人,或者只有一两个人,不能成为僧团,羯摩法事不成,所以像授归依、授戒这种活动就不能成立。最大的法事,像授比丘戒,僧团人数需具足二十个以上才可以传授。一般正常的传授应该是这样的,但根据《梵网经菩萨戒本》上讲,在千里之内没有授戒师的情况下,菩萨戒可以在佛前自誓自受戒,但有一个条件是先要忏悔,忏悔到见好相,见到了感应,即见光、见花、见佛来摩顶,在佛前受戒才能圆满成就。八关斋戒第一次受时,要在僧团度过一日一夜,要从师授,第二、三次以后,到时在佛前授就可以了。希望在家佛弟子都要发心受八关斋戒,受八关斋戒,就是一个月六天过出家人的生活,这个功德是非常大的。
某营员:
我认为赵州祖师说“吃茶去”的本意是让我们悟在当下,今天却把赵州禅演绎成了刚才这么复杂的茶道,大家在体味赵州茶色、香、味的同时,似乎又进入了另外一种执著,我想请问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矛盾?如何真正体会禅茶一味?
净慧大和尚:
既然是当下,当下不是静态的,当下是动态的,大家同意不同意我这个观点?禅宗有句话叫“一念万年,万年一念”。赵州和尚当时喝茶是不是这个意思已不重要,今天表演的这个意思是不是离开了当下?我看没有,表演这个意思全过程都在当下。
某营员:
《六祖坛经》里有一首偈子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但我看到其他版本里是“佛性本清净,何处惹尘埃。”他们认为“本来无一物”不对,应有一个自性存在,请问大和尚对此有什么态度?请予以开示,谢谢!
净慧大和尚: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说起来要占很多时间。我们只有把六祖和神秀的两首偈子连起来,才会看的比较清楚。神秀禅师的那首偈子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下面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我们要针对神秀大师这首偈子反其意而用之,这个时候是应该说“佛性本清净”,还是应该说“本来无一物”?我想如果说“佛性本清净”是对的,而“本来无一物”是后人篡改的,对此,我是坚决不同意这个意见。六祖所以为六祖,就是这首偈子,如果没有这首偈子,就不会有南顿北渐、六祖禅与次第禅的区别,那么,中国禅宗就没有什么奇特。
趁这个机会多说两句。现在学术界把敦煌本《坛经》推出来,要想推翻流行的《六祖坛经》。如果我们整个佛教界错了,就是学术界这几个人是权威,只有他们说的是对的,由他们一锤定音,对这个事情没有人出来说话,这是很惨的一件事。我虽然为这个问题写过两篇文章,但因为我是个和尚,写的文章学术界不承认,认为这没有学术。但是,我相信我的理解不会和六祖的思想有违背,我从历史的演变对《六祖坛经》做的判断也是实事求是的。我始终认为敦煌本《坛经》固然受到学术界的格外重视,但毕竟不是佛门中人,对佛教流布的真实情况没有切身的体会,只能从文献学的角度来做一些比较、研究。历史学也好,文献学也好,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因为研究学问,除了外证,还要有思想上的内证,思想上的内证才是决定学术真实性的根本所在。刚才,我之所以肯定“本来无一物”是对的,这就是从内证来证明应该是这样,不可能是那样。
某营员:
在见地上犯戒,所造的罪业是大还是小?应承当什么样的后果?
净慧大和尚:
佛法讲破见是大事,破戒还是个小事。这两者比较,见地上如果错了,这个事情大,因为你犯一条戒,仅仅是那个具体问题;破了见,见解上错了,这是整体的,所以责任特别重大。
某营员:
我来自山东菏泽,请济群法师简要介绍一下“人生佛教”这个理念的发展情况。
济群法师:
人生佛教是近代太虚大师提出来的,这一思想在近代中国佛教界形成了非常大的影响。目前在海外佛教研究界,学术上最有成就的印顺导师也在提倡人间佛教。学术界之外,台湾、大陆都是以慈善、弘法等各种不同的方式来弘扬人生佛教的思想。我想大和尚倡导的生活禅,它的内涵也没有离开人间佛教的范畴,所以人生佛教的弘扬,在当今佛教界已形成了主流现象,是对佛教根本精神的一种回归。因为从明清以来,佛教的弘扬出现了像鬼神化、经忏佛事的盛行等趋势,导致了佛教对鬼神的关心、对死后问题的关心。我觉得人生佛教的弘扬,是对原始佛教根本精神的一种回归,人生佛教的弘扬将在未来时空中产生重要的影响。
某营员:
请吴老师开示如何饮赵州茶,破无门关?
吴言生博士:
如果听了昨天的课,就能够理解基本精神,借用明奘师刚才提到的那首偈子来回答这个问题,就是:“云门胡饼赵州茶,明月清风本一家,万语千言吃茶去,潮汕功夫赵州茶。”
某营员:
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前排的几位老师,哪几位觉得自己是开悟了的,请把你开悟的经历向大家介绍一下好吗?
净慧大和尚:
我想这位朋友一定是读过不少书,也了解过不少禅的公案。我不知道在禅的公案方面有没有发现过像你这样问问题的,因为真正的禅家相见不是这样的问。在佛典上,据我知识面所及,是学人相见、禅家相见,不直接问这个问题。怎么问?有很多的方法,像学人来参拜赵州和尚,赵州和尚就问:“你是第一次到,还是第二次到?”学人说:“第一次到。”赵州和尚说:“吃茶去!”又有学人来参拜赵州和尚,又问:“你是第一次来,还是第二次来?”答曰:“第二次来”。赵州和尚还是说:“吃茶去!”那么,我们可以学习赵州和尚。你刚才问我们前排这几位,谁开悟了谁没有开悟,要我们把这个经验给大家说一说。我现在就告诉大家:“大家一起吃茶去!”
某营员:
我学过外道,请问杜老师,坐禅与吃中药有什么冲突没有?
杜大威老师:
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吃药,身体舒服就不吃药。
某营员:
《金刚经》上有多处“云何”,有书上讲是重复了些,有的说是版本不同,请大和尚开示。
净慧大和尚:
作为学习经典的人,先好好去学,对于版本的研究考证,在学经的时候,不要介入到里面去。介入到里面,就把我们学佛的精神给分散了,就在知解上、知见上、分别上去用功了。《金刚经》教我们如是降伏其心,我们就如是去做好了,管他有三个如是、四个如是,你天天如是就行了。
某营员:
请问大和尚藏传佛教与汉传佛教,即密宗和显宗有什么关系和区别?
净慧大和尚:
这个问题请冯老师来回答,他对这方面有亲身经历。
冯学成老师:
共同的都是佛教,这没什么可说的;藏传佛教与汉传佛教的差别一个是在汉地传播,一个是在藏地传播。的方面,我请杜老师来给大家说说。
杜大威老师:
人类的社会生活是多种多样的,各有各的民族特性,藏族人有他自身的生活特性,有很大的特点。佛教的特点是无孔不入,全宇宙都能渗透,一切意识形态都可以把它改变为佛法。既然是个文化,就有在某个时空存在的条件。密宗是在印度佛教后期盛行起来的,虽然神通很大,但伊斯兰教一入侵,印度佛教基本上就隐没了。有很大一部分到了西藏,由于西藏文化不发达,在鬼神方面信仰比较浓厚,虽也经过一些斗争,但和当地习俗充分融合,后来就立住了脚跟。我说的这个意思并不是对密宗形式有什么褒贬,主要是和当地民俗、民族的特点相结合。我们的汉传佛教也有很大的特点,特别是禅宗,是非常注重当下的这种感觉,达摩禅法传到中国,基本也是印度佛教消亡的开始。现在文化很开放,各种意识形态充分展现,年轻的同学对密宗有一种好奇心,这完全可以理解,是正常的现象。另外,在藏传佛教里,次第修行比较明显,次第禅的意味较浓,但对顿悟没有非常明确的说明和提倡。
冯学成老师:
在成都也有很多朋友向我提出同样的问题,但我反过来问他们:第一,你是藏族吗?第二,你懂藏语吗?第三,你习惯藏族的高原生活吗?如果这些都不具备,那么你学密法的因缘就不具足了,那可是要与高原、酥油、糌粑打成一片的事。我在藏地呆了六年,与我在一起生活的有很多活佛、喇嘛,当时接触密法的因缘是很殊胜的,学习藏传佛教的条件很好,但还是不行。我们既然在汉族地区,我们是汉族人,我们的时节因缘已经是这样,如果我们有心去学习密宗,倒不如把全部身心投放到因缘具足的这么一个地方。创造因缘是很不容易的,我在那里呆了六年还没完成这件事。现在就去藏区,无论你如何发心,我觉得还是不方便。
某营员:
大和尚18岁在江西云居山亲近虚云老和尚,开始时砍了五年柴,现在又在柏林寺中兴祖庭。我走了不少寺院,是第一次来柏林寺,第一次参加夏令营。我个人的感觉,目前大陆禅宗寺院里,云居山禅风是最完整、最传统、最纯朴的,条件也是最艰苦的;而柏林寺的生活禅是最活泼、最现代化的,居住条件也是最富贵的。请问这两种禅法,哪种生命力更强?哪种禅法是最能秉承六祖的禅风禅意的?请大和尚慈悲开示。
净慧大和尚:
你刚才提的问题非常好,我用一句话来回答你,然后简单告诉你一点事实。你知道云居山第一道山门叫什么吗?云居山第一道山门叫赵州关。过了赵州关没有?既然过了赵州关,就要懂得禅法的妙用。云居山的家风和柏林寺的家风用四个字来说——各有千秋,或者各有妙用。然后纠正一下你说的一些事实。我是18岁到广东云门寺亲近虚云老和尚,在那里受戒。1954年我第一次到云居山,那时我已经22岁了,所以时间和年龄有出入。砍柴的生活是在云门寺。我到云居山住了两次都是做客,都是和虚云老和尚住在一起,没有参加劳动,也没有随众,那时我身体不好,老和尚说你身体不好,到这里来休息休息。因为我那时还小,在云门寺当家,天天种田、砍柴,在广东我的腿犯关节炎,下水田都有问题。老和尚写信让我到他那里休息,后来就在1954年秋天到了云居山,天天跟老和尚吃小米稀饭,吃小米稀饭比较热、能够暖胃,后来腿慢慢就好了,大概住了一个多月。1955年居住的时间长,因为虚云老和尚在云居山修了个法堂,有几间茅蓬,就开始传戒,老和尚一定要我去,协助传戒法会,那次住了将近半年时间,到了第二年,我就到北京学习了,这是那段时间的简单过程。至于说到云居山的禅风,我一直非常仰慕的,那个地方的道风,那样的丛林,我们中国太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