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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的街上犯恶口

崇古

今年春节,我和仁法师受邀到巴黎潮州会馆访问。其间热情的东道主安排了一次热中海岸旅行。潮州会馆副会长曾海潮先生亲自开车带我们浏览了地中海沿岸的Gan(嘎纳)、Nice(尼斯)、Manacco(摩拉哥)等风景胜地。

时值二月,还不是这里的最好季节,但我们仍然能感受到热中海岸独特的风光。尤其是地中海,在嘎纳第一眼看到时真让我激动得不得了。那是浩淼无边又深邃无穷的纯净的蓝,那种蓝,已到了极点,成了绿,墨绿了,仿佛柔软荡漾的液态的绿玉。就是这个墨绿的海洋蕴育了古希腊文明。站在海边,我想起许多优美的传说,也想到我国的海洋,想到普陀山的观世音菩萨和广东、福建海的妈祖(也许是观音菩萨的化身)。这地中海呢,有圣母玛丽亚(有人说她也是观音菩萨的化身)……。

我和仁法师向着地中海念了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揭谛,揭揥,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这是我们两个中国僧人对地中海,对西方文明的真诚的祈祷和祝愿。

返回途中,我们在古城尼斯落脚住了一宿。

那天晚上找好旅店后,曾先生领我们在灯火如昼的街上散步,一边欣赏这地中海岸小城如画的夜景,一边从容地要找一家饭馆吃饭。

说真的,虽然是中国僧人,我们在法国的街上散步是很放松的。这一则因为在我们的印象中,法国是一个较不排外、对异族比较友好的国度;再则呢,这些年佛教在欧洲影响越来越大。在国内,我有时会被同胞误认为是“神父”或“道士”,但在法国的街上,人们一见我们都知道是佛教的僧人,有的还会合掌致意,有的会说“Buddha(佛),Buddha(佛)!”有的则以“少林,少林”打招呼,他们的态度也都是友善的、欢迎的。

因为这种缘故,在天晚上,我们很随意地在尼斯街上漫步,看街道两旁五光十色的店铺和种种异国风情,不时也会受到人们善意的注目。

这时候,——这才是我要重点讲的呢。——从我们右前方过来两个人,样子不象白种人,年纪大约三古多。其中一位笑着说了一句法语,很热情友好的样子。我们便停下脚步。

曾先生也说了一句法语,然后那人说了一句英语。

“Where`re you from?”(你们从哪里来?)

“China!。”(中国)我说。

那人又说了一句英语,很流利,语气中带着些微得意。

阿弥陀佛!曾先生和仁法师不懂英文,这句话却使我愣住了。——难道是我听错了吧?不!——我在刹那之间作了个判断,随即脱口而出一句英语:

“I`m grandfather!(我是爷爷)”

读者诸君会奇怪:你说什么呢?出家人不涉尘俗,怎么在外国人面前自称“爷爷”,想占人便宜呢!

所言不差。那位洋先生恶口犯人,他说:“I`m Chinese father(我是中国人的爸爸)”,情急之下,我不顾出家的身份,冒出这样一句拙劣的恶语。

——上面的对话发生在交臂之间,时间极短,对方说完,转身作走势,未曾料到我及时回敬他一句。那一刻,我们四目相对,我不知道自己的面目如何,他的眼光中露出恼恨。

我的两个伙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走开之后,我才告诉他们,曾先生说:“这种事经常有。”仁法师说:“你要当时跟我说,我捶他!”

仁法师人高马大,身材魁伟,又练过武功,如果真“捶他”,后果殊难逆料呢。

这个美好的夜晚被这一段遭遇着了粪,我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受,不是斗胜嘴后的得意,却是无法言表的困窘、难过……

实际上,过去我从没以这种方式骂过人。我一向以这种言语为最低俗,简直是阿Q似的。现在竟然在异国的街上和人“嘴战”一次。那种情形有如受欺的老实人发火,又象一种为强力所逼被迫反抗的人,拿起什么,什么就是武器。

——这样说,我在为自己辩解呢,因为对于一个出家人,象恶口这样的事是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可以犯的。

——如果他只骂我一个人呢,无关紧要,可以忍辱。他骂中国人,不能不使人血热。

——可是我回骂他一句,也不能改变他对中国人的态度,也许他会变本加厉地仇恨、歧视中国人呢。

唉,这件事想起来没有头绪。回巴黎后,我把这件事告诉那里的华侨,他们拍手称快,大笑说:“好,骂得好!”他们说,在国外中国人仍然经常受歧视。

不管怎样,这次经历对我的修行生活是一个伤口,它表达了一个很深细的修行上的问题。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候,这个问题会突然跳出来,挡住去路,象禅师质问学人一样:

这样也错,那样也错,速道!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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