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证直指真际赵州谂禅师语录御制序
夫达摩西来,九年面壁,无多言句,而能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首开震旦之宗风。后人演唱提持,照用权实,鸣涂毒鼓,挥太阿锋于言象不该之表,形名未兆之先,机如电掣雷奔,谈似河流海注。青莲花纷飘舌本,大狮子吼断十方,穿透百千诸佛耳根,畟跳三十三天空外。究其所归,不过铺荆列棘,遍地生枝,甘草黄莲,自心甘苦耳。然则自利利他,固不在于多言欤。
赵州谂禅师,圆证无生法忍,以本分事接人。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朕阅其言句,真所谓皮肤剥落尽,独见一真实者,诚达摩之所护念。狮乳一滴,足迸散千斛驴乳,但禅师垂示,如五色珠,若小知浅见,会于言表,则辜负古佛之慈悲,落草之婆心也。观师信手拈来,信口说出,皆令十方智者一时直入如来地,可谓壁立万仞,月印千江。如赵州之接人,诚为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古佛云。爰录其精粹者著于篇,以示后学,俾知真宗轨范,如是如是尔。 雍正十一年癸丑五月望日
重刻赵州祖师语录序
(一)闻夫破家散宅于十八上,而善舞太阿;纵宾夺主于贤圣前,而逢场作戏。
(二)一物不将来,便教放下著。不起一念时,向道须弥山。每拈一茎草,而唤作丈六金身;口惟一个齿,而尽知世间滋味。镇州萝卜,诸方谩云即是师承;青州布衫,学者休向言中取的。
(三)一个老实头,杀活临机,顿超他动棒用喝;三寸绵软舌,纵横自在,何尝用怪语奇言。其犹水上按葫芦,垂手东捺西捺;室中悬宝镜,任教凡来圣来。拈提向上宗乘,念佛则漱口三日。善解拖泥带水,随问随答有无。
(四)南泉真子,马祖的孙,其惟此老一人而已矣。其垂迹也,螣蛇入口,而糠食自安;转现报也,明珠出海,而二王供养。如此则宁非先佛示现利生者哉。
(五)惜其语录不能尽传,学者仅获一帙,真如尝鼎一脔,饮海一滴者矣。奈旧刻岁久,字迹模糊,吾徒明声发心重刻,诏示后来,真报祖师之恩,深惬老朽之意。因佳其志,聊缀数言。其全机大用,非予劣智能解。造渊洞微,自有通方作者。
传曹洞正宗第二十七代
云门显圣寺住持散木圆澄撰
公元一九六一年四月八日
秋月龙珉 校订
铃木大拙 校阅
佛历二五三六年次岁壬申佛诞日
嗣祖沙门本宗净慧标点重校
赵州真际禅师行状
(一)师即南泉门人也,俗姓郝氏,本曹州郝乡人也,讳从谂。
(二)镇府有《记塔》云:“师得七百甲子欤!值武王微沐,避地岨崃,木食草衣,僧仪不易。”
(三)师初随本师行脚到南泉。本师先人事了,师方乃人事。南泉在方丈内卧次,见师来参,便问:“近离什么处?”师云:“瑞像院。”南泉云:“还见瑞像么?”师云:“瑞像即不见,只见卧如来!”南泉乃起问:“你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师对云:“有主沙弥。”泉云:“哪个是你主?”师云:“孟春犹寒,伏惟和尚尊体起居万福!”泉乃唤维那云:“此沙弥别处安排。”
(四)师受戒后,闻受业师在曹州西住护国院,乃归院省觐。到后,本师令郝氏云:“君家之子,游方已回。”其家亲属,忻怿不已。只候来日,咸往观焉。师闻之,乃云:“俗尘爱网,无有了期;已辞出家,不愿再见。”乃于是夜结束前迈。
(五)其后自携瓶锡,遍历诸方,常自谓曰:“七岁童儿胜我者,我即问伊;百岁老翁不及我者,我即教他。”?
(六)年至八十,方住赵州城东观音院,去石桥十里已来。住持枯槁,志效古人。僧堂无前后架,旋营斋食;绳床一脚折,以烧断薪用绳系之。每有别制新者,师不许也。住持四十年来,未尝赍一封书告其檀越。
(七)因有南方僧来举:问雪峰“古涧寒泉时如何?”雪峰云:“瞪目不见底。”学云:“饮者如何?”峰云:“不从口入。”师闻之曰:“不从口入,从鼻孔里入?”其僧却问师:“古涧寒泉时如何?”师云:“苦!”学云:“饮者如何?”师云:“死!”雪峰闻师此语,赞云:“古佛!古佛!”雪峰因此后不答话矣。
(八)厥后因河北燕王领兵收镇府,既到界上,有观气象者奏曰:“赵州有圣人所居,战必不胜。”燕赵二王因展筵会,俱息交锋。乃问:“赵之金地,上士何人?”或曰:“有讲《华严经》大师,节行孤邈。若岁大旱,咸命往台山祈祷。大师未回,甘泽如泻。”乃曰:“恐未尽善。”或云:“此去一百二十里,有赵州观音院,有禅师年腊高邈,道眼明白。”佥曰:“此可应兆乎!”
(九)二王税驾观焉。既届院内,师乃端坐不起。燕王遂问曰:“人王尊耶?法王尊耶?”师云:“若在人王,人王中尊;若在法王,法王中尊。”燕王唯然矣。师良久中间问:“
阿那个是镇府大王?”赵王应诺:“弟子!”(缘赵州属镇府,以表知重之礼。)师云:“老僧滥在山河,不及趋面。”
(十)须臾,左右请师为大王说法。师云:“大王左右多,争教老僧说法。”乃约令左右退。师身畔时有沙弥文远,高声云:“启大王:不是者个左右!”大王乃问:“是什么左右?”对曰:“大王尊讳多,和尚所以不敢说法!”燕王乃云:“请禅师去讳说法!”师云:“故知大王曩劫眷属,俱是冤家;我佛世尊,一称名号,罪灭福生。”大王先祖,才有人触著名字,便生嗔怒。师慈悲非倦,说法多时。二王稽首赞叹,珍敬无尽。
(十一)来日将回,燕王下先锋使,闻师不起,凌晨入院,责师傲亢君侯。师闻之,乃出迎接。先锋乃问曰:“昨日见二王来不起,今日见某甲来,因何起接?”师云:“待都衙得似大王,老僧亦不起接!”先锋聆师此语,再三拜而去。
(十二)寻后,赵王发使,取师供养。既届城门,阖城威仪,迎之入内。师才下宝辇,王乃设拜,请师上殿,正位而坐。师良久以手斫额,云:“阶下立者是何官长?”左右云:“是诸院尊宿并大师、大德。”师云:“他各是一方化主,若在阶下,老僧亦起。”王乃命上殿。
(十三)是日斋筵将罢,僧官排定,从上至下,一人一问。一人问佛法,师既望见,乃问:“作什么?”云:“问佛法。”师云:“这里已坐却老僧,那里问什么法?二尊不并化。”(此乃语之词也)王乃令止。
(十四)其时国后与王俱在左右侍立,国后云:“请禅师为大王摩顶受记。”师以手摩大王顶云:“愿大王与老僧齐年。”
(十五)是时迎师权在近院驻泊,获时选地,建造禅宫,师闻之,令人谓王曰:“若动著一茎草,老僧却归赵州。”其时窦行军愿舍果园一所,直一万五千贯,号为真际禅院,亦云窦家园。师入院后,海众云臻。
(十六)是时赵王礼奉燕王从幽州奏到命服,镇府具威仪迎接,师坚让不受。左右舁箱,至师面前,云:“大王为禅师佛法故,坚请师著此衣。”师云:“老僧为佛法故,所以不著此衣。”左右云:“且看大王面。”师云:“又干俗官什么事!”王乃躬自取衣挂身上,礼贺再三,师惟知应诺而已。
(十七)师住镇府二年,将谢世时,谓弟子曰:“吾去世之后,焚烧了,不用净淘舍利。宗师弟子,不同浮俗;且身是幻,舍利何生,斯不可也。”
(十八)令小师送拂子一枝与赵王,传语云:“此是老僧一生用不尽的。”
(十九)师于戊午岁十一月十日,端坐而终。于时窦家园,道俗车马数万余人,哀声振动原野。
(二十)赵王于时尽送终之礼,感叹之泣,无异金棺匿彩于俱尸矣,莫不高营雁塔,特竖丰碑。谥号曰真际禅师,光祖之塔。
(二十一)后唐保大十一年孟夏月旬有三日,有学者咨问东都东院惠通禅师,赵州先人行化厥由。作礼而退,乃授笔录之。
赵王与师作真赞
碧溪之月,清镜中头。我师我化,天下赵州。
哭赵州和尚二首
师离涕水动王侯,心印光潜麈尾收。 碧落雾霾松岭月,沧溟浪覆济人舟。
一灯乍灭波旬喜,双眼重昏道侣愁。?纵是了然云外客,每瞻瓶几泪还流!
其二
佛日西倾祖印隳,珠沉丹沼月沉辉。?影敷丈室炉烟惨,风起禅堂松韵微。
只履乍来留化迹,五天何处又逢归。?解空弟子绝悲喜,犹自潸然对雪帏!
庐山栖贤宝觉禅院住持
传法赐紫沙门澄讠是重详定
赵州禅师语录卷上
(一)师问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师云:“还可趣向否?”泉云:“拟向即乖。”师云:“不拟争知是道?”泉云:“道不属知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虚豁。岂可强是非也!”师于言下,顿悟玄旨,心如朗月。
(二)南泉上堂,师问:“明头合,暗头合?”泉便归方丈。师便下堂,云:“这老和尚被我一问,直得无言可对。”首座云:“莫道和尚无语,自是上座不会。”师便打。又云:“这棒合是堂头老汉吃!”
(三)师问南泉:“知有的人,向什么处去?”泉云:“山前檀越家,作一头水牯牛去!”师云:“谢和尚指示!”泉云:“昨夜三更月到窗。”
(四)师在南泉作炉头,大众普请择菜。师在堂内叫:“救火!救火!”大众一时到僧堂前,师乃关却僧堂门,大众无对。泉乃抛钥匙,从窗内入堂中,师便开门。
(五)师在南泉井楼上打水次,见南泉过,便抱柱悬却脚,云:“相救!相救!”南泉上扶梯,云:“一二三四五。”师少时间,却去礼谢,云:“适来谢和尚相救。”
(六)南泉因东西两堂争猫儿,泉来堂内,提起猫儿,云:“道得即不斩,道不得即斩却。”大众下语,皆不契泉意,当时即斩却猫儿了。至晚间,师从外归来,问讯次,泉乃举前话了,云:“你作么生救得猫儿?”师遂将一只鞋戴在头上出去。泉云:“子若在,救得猫儿。”
(七)师问南泉:“异即不问,如何是类?”泉以两手托地,师便踏倒,却归涅槃堂内,叫:“悔!悔!”泉闻,乃令人去问:“悔个什么?”师云:“悔不更与两踏。”
(八)南泉从浴室里过,见浴头烧火,问云:“作什么?”云:“烧浴。”泉云:“记取来,唤水牯牛浴。”浴头应诺。至晚间,浴头入方丈。泉问:“作什么?”云:“请水牯牛去浴!”泉云:“将得绳索来否?”浴头无对。
师来问讯泉,泉举似师。师云:“某甲有语。”泉便云:“还将得绳索来么?”师便近前,蓦鼻便拽。泉云:“是即是,太粗生。”
(九)师问南泉:“离四句绝百非外,请道。”泉便归方丈。师云:“这老和尚,每常口吧吧地,及其问著,一言不措。”侍者云:“莫道和尚无语好。”师便打一掌。
(十)南泉一日掩却方丈门,便把灰围却门外,问僧云:“道得即开门。”多有人下语,并不契泉意。师云:“苍天!苍天!”泉便开门。
(十一)师问南泉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还有过也无?”泉云:“有。”师云:“过在什么处?请师道。”泉遂举,师便出去。
(十二)师上堂谓众曰:“此事的的,没量大人,出这里不得。老僧到沩山,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沩山云:‘与我将床子来。'若是宗师,须以本分事接人始得。”
时有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庭前柏树子!”学云:“和尚莫将境示人。”师云:“我不将境示人。”云:“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庭前柏树子。”
(十三)师又云:“老僧九十年前,见马祖大师下八十余员善知识,个个俱是作家,不似如今知识,枝蔓上生枝蔓,大都是去圣遥远,一代不如一代。只如南泉寻常道:‘须向异类中行。’且作么生会?如今黄口小儿,向十安街头说葛藤、博饭口童、觅礼拜,聚三五百众,云:‘我是善知识,你是学人。’”
(十四)僧问:“如何是清净伽蓝?”师云:“丫角女子。”云:“如何是伽蓝中人?”师云:“丫角女子有孕。”
(十五)问:“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师云:“镇州出大萝卜头。”
(十六)问:“和尚生缘什么处?”师以手指云:“西边、更向西。”
(十七)问:“法无别法,如何是法?”师云:“外空、内空、内外空。”
(十八)问:“如何是佛真法身?”师云:“更嫌什么!”
(十九)问:“如何是心地法门?”师云:“古今榜样!”
(二十)问:“如何是宾中主?”师云:“山僧不问妇!”问:“如何是主中宾?”师云:“老僧无丈人!”
(二十一)问:“如何是一切法常住?”师云:“老僧不讳祖!”其僧再问,师云:“今日不答话。”
(二十二)师上堂云:“兄弟!莫久立,有事商量,无事向衣钵下坐,穷理好。老僧行脚时,除二时斋粥,是杂用心力处,余外更无别用心处也。若不如此,出家大远在!”
(二十三)问:“万物中何物最坚?”师云:“相骂饶汝接嘴,相唾饶汝泼水。”
(二十四)问:“晓夜不停时如何?”师云:“僧中无与么两税百姓!”
(二十五)问:“如何是一句?”师云:“若守著一句,老却你。”
(二十六)师上堂,谓众云:“若一生不离丛林,不语十年五载,无人唤你作哑汉,已后佛也不奈你何!你若不信,截取老僧头去。”
(二十七)师上堂云:“兄弟!你正在第三冤里。所以道:‘但改旧时行履处,莫改旧时人。’共你各自家出家,比来无事。更问禅问道,三十二十人聚头来问,恰似欠伊禅道相似。你唤作善知识,我是同受拷。老僧不是戏好,恐带累他古人,所以东道西说。”
(二十八)问:“十二时中,如何用心?”师云:“你被十二时使,老僧使得十二时。你问哪个时!”
(二十九)问:“如何是赵州主人公?”师咄云:“这箍桶汉!”学人应诺。师云:“如法箍桶著!”
(三十)问:“如何是学人本分事?”师云:“树摇鸟散,鱼惊水浑。”
(三十一)问:“如何是少神的人?”师云:“老僧不如你!”学云:“不占胜。”师云:“你因什么少神!”?
(三十二)问:“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是时人窠窟?”师云:“曾有问我,直得五年分疏不得。”?
(三十三)有官人问:“丹霞烧木佛,院主为什么眉须堕落?”师云:“官人宅中,变生作熟,是什么人?”云:“所使。”师云:“却是他好手。”
(三十四)问:“毗目仙人执善财手,见微尘佛时如何?”师遂执僧手,云:“你见个什么?”
(三十五)有尼问:“如何是沙门行?”师云:“莫生儿!”尼云:“和尚勿交涉。”师云:“我若共你打交涉,堪作什么。”
(三十六)问:“如何是赵州主人公?”师云:“田库奴。”
(三十七)问:“如何是王索仙陀婆?”师云:“你道老僧要个什么?”
(三十八)问:“如何是玄中玄?”师云:“说什么玄中玄,七中七,八中八!”
(三十九)问:“如何是仙陀婆?”师云:“静处萨婆诃。”?
(四十)问:“如何是法非法?”师云:“东西南北。”学云:“如何会去?”师云:“上下四维。”
(四十一)问:“如何是玄中玄?”师云:“那个师僧若在,今年七十四五。”
(四十二)问:“王索仙陀婆时如何?”师蓦起,打躬叉手。
(四十三)问:“如何是道?”师云:“不敢!不敢!”
(四十四)问:“如何是法?”师云:“敕敕,摄摄!”
(四十五)问:“赵州去镇府多少?”师云:“三百。”学云:“镇府来赵州多少?”师云:“不隔。”
(四十六)僧问:“如何是玄中玄?”师云:“玄来多少时也?”学云:“玄来久矣!”师云:“赖遇老僧,洎合玄杀这屡生。”
(四十七)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云:“还见庭前柏树子么!”
(四十八)师上堂云:“若是久参的人,莫非真实,莫非亘古亘今。若是新入众的人,也须究理始得。莫趁者边三百、五百、一千,傍边二众丛林,称道:好个住持,洎乎问著佛法,恰似炒砂作饭相似,无可施为,无可下口。却言他非我是,面赫赤地,良由世间出非法语。真实欲明者意,莫辜负老僧。”?
(四十九)问:“在尘为诸圣说法,总属披搭。未审和尚如何示人?”师云:“什么处见老僧?”学云:“请和尚说。”师云:“一堂师僧,总不会这僧语话。”别有一僧问:“请和尚说。”师云:“你说,我听。”?
(五十)问:“真化无迹,无师、弟子时如何?”师云:“谁教你来问?”学云:“更不是别人。”师便打之。
(五十一)问:“此事如何辨?”师云:“我怪你。”学云:“如何辨得?”师云:“我怪你不辨。”学云:“还保任否?”师云:“保任、不保任自看。”
(五十二)问:“如何是无知解的人?”师云:“说什么事!”
(五十三)僧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下禅床。学云:“莫便是否?”师云:“老僧未有语在。”
(五十四)问:“佛法久远,如何用心?”师云:“你见前汉、后汉把揽天下,临终时半钱也无分。”
(五十五)问:“时人以珍宝为贵,沙门以何为贵?”师云:“急合取口。”学云:“合口还得也无?”师云:“口若不合,争能辨得。”
(五十六)问:“如何是赵州一句?”师云:“老僧半句也无。”学云:“岂无和尚在?”师云:“老僧不是一句!”
(五十七)问:“如何得不被诸境惑?”师垂一足,僧便出鞋;师收起足,僧无语。
(五十八)有俗官问:“佛在日,一切众生归依佛;佛灭度后,一切众生归依什么处?”师云:“未有众生。”学云:“现问次。”师云:“更觅什么佛!”
(五十九)问:“还有不报四恩、三有者也无?”师云:“有。”学云:“如何是?”师云:“这杀父汉,算你只少此一问。”
(六十)问:“如何是和尚意?”师云:“无施设处。”
(六十一)师上堂云:“兄弟!但改往修来;若不改,大有著你处在!”
(六十二)师又云:“老僧在此间三十余年,未曾有一个禅师到此间。设有来,一宿一食急走过,且趁软暖处去也。”
问:“忽遇禅师到来,向伊道什么?”师云:“千钧之弩,不为鼷鼠而发机。”
(六十三)师又云:“兄弟!若从南方来者,即与下载;若从北方来,即与装载。所以道:‘近上人问道,即失道;近下人问道者,即得道。’”
(六十四)师又云:“兄弟!正人说邪法,邪法亦随正;邪人说正法,正法亦随邪。诸方难见易识,我者里易见难识。”
(六十五)问:“善恶惑不得的人,还独脱也无?”师云:“不独脱。”学云:“为什么不独脱?”师云:“正在善恶里。”
(六十六)尼问:“离却上来说处,请和尚指示!”师咄云:“煨破铁瓶。”尼将铁瓶添水来,云:“请和尚答话。”师笑之。
(六十七)问:“世界变为黑穴,未审此个落在何路?”师云:“不占。”学云:“不占是什么人?”师云:“田库奴。”
(六十八)问:“无言无意,始称得句。既是无言,唤什么作句?”师云:“高而不危,满而不溢。”学云:“即今和尚是满是溢?”师云:“争奈你问我。”
(六十九)问:“如何是灵者?”师云:“净地上屙一堆屎!”学云:“请和尚的旨。”师云:“莫恼乱老僧!”
(七十)问:“法身无为,不堕诸数,还许道也无?”师云:“作么生道!”学云:“与么即不道也。”师笑之。
(七十一)问:“如何是佛,如何是众生?”师云:“众生即是佛,佛即是众生。”学云:“未审两个哪个是众生?”师云:“问、问。”
(七十二)问:“大道无根,如何接唱?”师云:“你便接唱!”云:“无根又作么生?”师云:“既是无根,什么处系缚你!”
(七十三)问:“正修行的人,莫被鬼神测得也无?”师云:“测得!”云:“过在什么处?”师云:“过在觅处。”云:“与么即不修行也?”师云:“修行。”
(七十四)问:“孤月当空,光从何生?”师云:“月从何生?”
(七十五)问:“承和有言,道不属修,但莫染污。如何是不染污?”师云:“检校内外。”云:“还自检校也无?”师云:“检校。”云:“自己有什么过,自检校?”师云:“你有什么事。”
(七十六)师上堂云:“此事如明珠在掌,胡来胡现,汉来汉现。”
(七十七)师又云:“老僧把一枝草作丈六金身用,把丈六金身作一枝草用。佛即是烦恼,烦恼即是佛。”
问:“佛与谁人为烦恼?”师云:“与一切人为烦恼!”云:“如何免得?”师云:“用免作么。”?
(七十八)师示众云:“老僧此间,即以本分事接人。若教老僧随伊根机接人,自有三乘十二分教,接他了也。若是不会,是谁过欤!已后遇着作家汉,也道老僧不辜他。但有人问,以本分事接人。”
(七十九)问:“从上至今,即心是佛;不即心,还许学人商量也无?”师云:“即心且置,商量个什么!”
(八十)问:“古镜不磨,还照也无?”师云:“前生是因,今生是果!”
(八十一)问:“三刀未落时如何?”师云:“森森地。”云:“落后如何?”师云:“迥迥地。”
(八十二)问:“如何是出三界的人?”师云:“笼罩不得!”
(八十三)问:“牛头未见四祖,百鸟衔花供养;见后,为什么百鸟不衔花供养?”师云:“应世,不应世。”
(八十四)问:“白云自在时如何?”师云:“争似春风处处闲!”
(八十五)问:“如何是露地白牛?”师云:“月下不用色。”云:“食噉何物?”师云:“古今嚼不著!”云:“请师答话!”师云:“老僧合与么!”
(八十六)师示众云:“拟心即差。”僧便问:“不拟心时如何?”师打三下,云:“莫是老僧辜负?梨么?”
(八十七)问:“凡有问答,落在意根;不落意根,师如何对?”师云:“问。”学云:“便请师道!”师云:“莫向者里是非!”
(八十八)问:“龙女亲献佛,未审将什么献?”师以两手作献势。
(八十九)师示众云:“此间佛法,道难即易,道易即难。别处难见易识,老僧者里,即易见难识。若能会得,天下横行。忽有人问:什么处来?若向伊道赵州来,又谤赵州;若道不从赵州来,又埋没自己。诸人且作么生对他?”
僧问:“触目是谤和尚,如何得不谤去?”师云:“若道不谤,早是谤了也!”
(九十)问:“如何是正修行路?”师云:“解修行即得,若不解修行,即参差落他因果里。”
(九十一)师示众云:“我教你道,若有问时,但向伊道赵州来。忽问:‘赵州说什么法?’但向伊道:‘寒即言寒,热即言热。’若更问道:‘不问者个事。’但云:‘问什么事?’若再问:‘赵州说什么法?’便向伊道:‘和尚来时,不教传语上座,若要知赵州事,但自去问取。’”
(九十二)问:“不顾前后时如何?”师云:“不顾前后且置,你问阿谁?”
(九十三)师示众云:“迦叶传与阿难,且道达磨传与什么人?”问:“且如二祖得髓,又作么生?”师云:“莫谤二祖!”
师又云:“达磨也有语:‘在外者得皮,在里者得骨。’且道更在里者得什么?”问:“如何是得髓的道理?”师云:“但识取皮。老僧者里,髓也不立!”云:“如何是髓?”师云:“与么皮也摸未著!”
(九十四)问:“与么堂堂,岂不是和尚正位?”师云:“还知有不肯者么?”学云:“与么即别有位!”师云:“谁是别者?”学云:“谁是不别者?”师云:“一任叫。”
(九十五)问:“上上人一拨便转,下下人来时如何?”师云:“汝是上上下下?”云:“请和尚答话!”师云:“话未有主在。”云:“某甲七千里来,莫作心行。”师云:“据你者一问,心行莫不得么?”此僧一宿便去。
(九十六)问:“不绍傍来者如何?”师云:“谁?”学云:“惠延。”师云:“问什么?”学云:“不绍傍来者。”师以手抚之。
(九十七)问:“如何是衲衣下事?”师云:“莫自瞒。”
(九十八)问:“真如、凡圣,皆是梦言;如何是真言?”师云:“更不道者两个。”学云:“两个且置,如何是真言?”师云:“更不道者两个。”
(九十九)问:“如何是赵州?”师云:“东门、西门、南门、北门。”
(一○○)问:“如何是定?”师云:“不定。”学云:“为什么不定?”师云:“活物、活物。”
(一○一)问:“不随诸有时如何?”师云:“合与么。”学云:“莫便是学人本分事?”师云:“随也,随也。”
(一○二)问:“古人三十年,一张弓两下箭,只射得半个圣人,今日请师全射!”师便起去。
(一○三)师示众云:“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言语,是拣择。老僧却不在明白里。是你向什么处见祖师?”问:“和尚既不在明白里,护惜什么?”师云:“我亦不知。”学云:“和尚既自不知,为什么道不在明白里?”师云:“问事即得;礼拜,退。”
(一○四)师示众云:“法本不生,今则无灭;更不要道:才语是生,不语是灭。诸人且作么生是不生不灭的道理?”问:“早是不生不灭么?”师云:“者汉只认得个死语。”
(一○五)问:“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言语,是拣择,和尚如何示人?”师云:“何不尽引古人语?”学云:“某甲只道得到这里!”师云:“只这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一○六)上堂,示众云:“看经也在生死里,不看经也在生死里,诸人且作么生出得去?”僧便问:“只如俱不留时如何?”师云:“实即得,若不实,争能出得生死!”
(一○七)问:“利剑锋头快时如何?”师云:“老僧是利剑。快在什么处?”
(一○八)问:“大难到来,如何回避?”师云:“恰好。”
(一○九)上堂,良久云:“大众总来也未?”对云:“总来也。”师云:“更待一人来,即说话。”僧云:“候无人来,即说似和尚。”师云:“大难得人。”
(一一○)师示众云:“心生即种种法生,心灭即种种法灭。你诸人作么生?”僧乃问:“只如不生不灭时如何?”师云:“我许你者一问。”
(一一一)师因参次,云:“明又未明,道昏欲晓,你在阿哪头?”僧云:“不在两头。”师云:“与么即在中间也。”云:“若在中间,即在两头。”师云:“这僧多少时,在老僧者里,作与么语话,不出得三句里。然直饶出得,也在三句里。你作么生?”僧云:“某甲使得三句。”师云:“何不早与么道。”
(一一二)问:“如何是通方?”师云:“离却金刚禅。”
(一一三)师示众云:“衲僧家,直须坐断报、化佛头始得。”问:“坐断报、化佛头是什么人?”师云:“非你境界。”
(一一四)师示众云:“大道只在目前,要且难睹。”僧乃问:“目前有何形段,令学人睹?”师云:“任你江南江北。”学云:“和尚岂无方便为人?”师云:“适来问什么。”
(一一五)问:“入法界来,还知有也无?”师云:“谁入法界?”学云:“与么即入法界不知去也?”师云:“不是寒灰死木,花锦成现百种有。”学云:“莫是入法界处用也无?”师云:“有什么交涉。”
(一一六)问:“若是实际理地,什么处得来?”师云:“更请?梨宣一遍。”
(一一七)问:“万境俱起,还有惑不得者也无?”师云:“有。”学云:“如何是惑不得者?”师云:“你还信有佛法否?”学云:“信有佛法,古人道了。如何是惑不得者?”师云:“为什么不问老僧?”学云:“问了也。”师云:“惑也。”
(一一八)问:“未审古人与今人,还相近也无?”师云:“相近即近,不同一体。”学云:“为什么不同?”师云:“法身不说法。”学云:“法身不说法,和尚为人也无?”师云:“我向个里答话!”学云:“争道法身不说法?”师云:“我向个里救你阿爷,他终不出头。”
(一一九)问:“学人道不相见时,还回互也无?”师云:“测得回互。”学云:“测他不得?回互个什么?”师云:“不与么是你自己。”学云:“和尚还受测也无?”师云:“人即转近,道即转远也。”学云:“和尚为什么自隐去?”师云:“我今现共你语话。”学云:“争道不转。”师云:“合与么著。”
(一二○)师示众云:“教化得的人是今生事,教化不得的人是第三生冤。若不教化,恐堕却一切众生。教化亦是冤。是你还教化也无?”僧云:“教化。”师云:“一切众生,还见你也无?”学云:“不见。”师云:“为什么不见?”学云:“无相。”师云:“即今还见老僧否?”学云:“和尚不是众生。”师云:“自知罪过即得。”
(一二一)师示众云:“龙女心亲献,尽是自然事。”问:“既是自然,献时为什么?”师云:“若不献,争知自然。”
(一二二)师示众云:“八百个作佛汉,觅一个道人难得。”
(一二三)问:“只如无佛无人处,还有修行也无?”师云:“除却者两个,有百千万亿。”学云:“道人来时,在什么处?”师云:“你与么即不修行也。”其僧礼拜。师云:“大有处著你在。”
(一二四)问:“白云不落时如何?”师云:“老僧不会上象。”学云:“岂无宾主?”师云:“老僧是主,?梨是宾,白云在什么处?”
(一二五)问:“大巧若拙时如何?”师云:“丧却栋梁材。”
(一二六)师示众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问:“和尚还为人也无?”师云:“为人。”学云:“如何为人?”师云:“不识玄旨,徒劳念静。”学云:“既是玄,作么生是旨?”师云:“我不把本。”学云:“者个是玄,如何是旨?”师云:“答你是旨。”
(一二七)师示众云:“各自有禅,各自有道。忽有人问你:作么生是禅是道?作么生祇对他?”僧乃问:“既各有禅道,从上至今语话为什么?”师云:“为你游魂。”学云:“未审如何为人?”师乃退身不语。
(一二八)师示众云:“不得闲过,念佛、念法。”僧乃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念?”师云:“念者是谁?”学云:“无伴。”师叱:“者驴。”
(一二九)上堂,示众云:“若是第一句,与祖佛为师;第二句,与人天为师;第三句,自救不了。”
有僧问:“如何是第一句?”师云:“与祖佛为师。”师又云:“大好从头起。”学人再问,师云:“又却人天去也。”
(一三○)师示众云:“是他不是不将来,老僧不是不祇对。”僧云:“和尚将什么祇对?”师长吁一声。云:“和尚将这个祇对,莫辜负学人也无!”师云:“你适来肯我,我即辜负你。若不肯我,我即不辜负你。”
(一三一)师示众云:“老僧今夜答话去也,解问者出来!”有僧才出礼拜,师云:“比来抛砖引玉,只得个墼子。”
(一三二)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师云:“无。”学云:“上至诸佛,下至蚁子,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无?”师云:“为伊有业识性在。”
(一三三)问:“如何是法身?”师云:“应身。”云:“学人不问应身。”师云:“你但管应身。”
(一三四)问:“朗月当空时如何?”师云:“?梨名什么?”学云:“某甲。”师云:“朗月当空,在什么处?”
(一三五)问:“正当二八时如何?”师云:“东东,西西。”学云:“如何是东东西西?”师云:“觅不著。”
(一三六)问:“学人全不会时如何?”师云:“我更不会。”云:“和尚还知有也无?”师云:“我不是木头,作么不知!”云:“大好不会。”师拍掌笑之。
(一三七)问:“如何是道人?”师云:“我向道是佛人。”
(一三八)问:“凡有言句,举手动足,尽落在学人网中;离此外,请师道!”师云:“老僧斋了,未吃茶。”
(一三九)马大夫问:“和尚还修行也无?”师云:“老僧若修行,即祸事。”云:“和尚既不修行,教什么人修行?”师云:“大夫是修行的人!”云:“某甲何名修行!”师云:“若不修行,争得扑在人王位中!餧得来赤冻红地,无有解出期。”大夫乃下泪拜谢。
(一四○)师示众云:“?梨不是不将来,老僧不是不祇对。”
又云:“?梨莫擎拳合掌,老僧不将禅床、拂子对。”
(一四一)问:“思忆不及处如何?”师云:“过者边来。”云:“过者边来,即是及处;如何是思不及处?”师竖起手云:“你唤作什么?”云:“唤作手,和尚唤作什么?”师云:“百种名字,我亦道。”云:“不及和尚百种名字,且唤什么?”师云:“与么即你思忆不及处。”僧礼拜。师云:“教你思忆得及者。”云:“如何是?”师云:“释迦教、祖师教,是你师!”云:“祖与佛古人道了也,如何是思忆不及处?”师再举指云:“唤作什么?”僧良久。师云:“何不当头道著,更疑什么!”
(一四二)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云:“老僧耳背,高声问!”僧再问,师云:“你问我家风,我却识你家风。”
(一四三)问:“万境俱起时如何?”师云:“万境俱起。”云:“一问一答是起,如何是不起?”师云:“禅床是不起的。”僧才礼拜次,师云:“记得问答?”云:“记得。”师云:“试举看。”僧拟举师问。
(一四四)问:“如何是目前佛?”师云:“殿里的!”云:“者个是相貌佛,如何是佛?”师云:“即心是!”云:“即心犹是限量,如何是佛?”师云:“无心是。”学云:“有心、无心,还许学人拣也无?”师云:“有心、无心,总被你拣了也,更教老僧道什么即得。”
(一四五)问:“远远投师,未审家风如何?”师云:“不说似人。”学云:“为什么不说似人?”师云:“是我家风。”学云:“和尚既不说似人,争奈四海来投?”师云:“你是海,我不是海。”学云:“未审海内事如何?”师云:“老僧钓得一个。”
(一四六)问:“祖佛近不得的是什么人?”师云:“不是祖佛。”学云:“争奈近不得何?”师云:“向你道,不是祖佛,不是众生,不是物,得么?”学云:“是什么?”师云:“若有名字,即是祖佛、众生也。”学云:“不可只与么去也!”师云:“卒未与你去在。”
(一四七)问:“如何是平常心?”师云:“狐狼野干是。”
(一四八)问:“作何方便,即得闻于未闻?”师云:“未闻且置,你曾闻个什么来?”
(一四九)问:“承教有言:随色摩尼珠。如何是本色?”师召僧名,僧应诺,师云:“过者边来!”僧便过,又问:“如何是本色?”师云:“且随色走。”
(一五○)问:“平常心的人,还受教化也无?”师云:“我不历他门户。”学云:“与么则莫沉却那边人么?”师云:“大好平常心。”
(一五一)问:“如何是学人保任的物?”师云:“尽未来际拣不出。”
(一五二)问:“如何是大修行的人?”师云:“寺里纲维是。”
(一五三)问:“学人才到,总不知门户头事如何?”师云:“上座名什么?”学云:“惠南。”师云:“大好不知。”
(一五四)问:“学人欲学,又谤于和尚;如何得不谤去?”师云:“你名什么?”学云:“道皎。”师云:“静处去,者米囤子!”
(一五五)问:“如何是和尚大意?”师云:“无大无小。”学云:“莫便是和尚大意么?”师云:“若有纤毫,万劫不如。”
(一五六)问:“万法本闲,而人自闹。是什么人语?”师云:“出来便死。”
(一五七)问:“不是佛,不是物,不是众生。这个是断语,如何是不断语?”师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一五八)问:“如何是毗卢圆相?”师云:“老僧自小出家,不曾眼花。”学云:“和尚还为人也无?”师云:“愿你长见毗卢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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